打开车门，一位头发有些泛紫的少女从前排回过头。
“是，是新来的学弟么？你晕不晕车啊？如果晕车要不要坐前面来？”
这种带着明显细节的关心让叶常乐有些微微一愣，在他心中能想出这种社规的社长兼风纪委员怎么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形象，于是他略有些迟疑，“没事，我不晕车，谢谢学姐关心。”
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万一其实人家是不喜欢坐在前面而特地找理由和自己换位置呢。这算不算接受社会大染缸然后淹死的典型啊。
已经坐到副驾后排的班长看出了少年心中的犹豫，连忙接话道，“没关系的。尤莉学姐比较妈妈，对很多事情总是下意识的操心。”
“结灯，安全就是很重要的！既然是大家一起出门，就要把所有人平平安安送达和送回！”学姐有些较真地强调道。班长冲叶常乐调皮地眨了眨眼，露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感觉和自己预期的有点不太一样……虽然现在风纪委界也流行类似小弥子这样有些败犬属性的女生，但这种妈妈型的真的适合当负责人么。总觉得很难想象尤莉学姐和莫菲学姐相处时候的样子。
老实坐在位置上后叶常乐能明显感觉到前排尤莉学姐的紧张。班长作为粘合剂一般的角色非常自然地协调沟通了叶常乐和尤莉，但除此之外尤莉和叶常乐的交流就几乎没有。
好几次叶常乐看到学姐似乎很有想要说话的欲望，但最终只是身子微微动了动，然后又气馁地靠回副驾。
社恐见社恐，最辛苦的竟然是社牛。叶常乐肉眼可见班长脸上笑容愈发疲惫和勉强。心中满满的感激和不敢动。
所幸这段路并不算长，密闭空间的相互折磨在差不多半小时后便结束了。大体估算了一下时间，与此同时学校那边应该也开始了晚自习。
“小心脑袋哦。”由于停车的位置问题，叶常乐从班长的方向钻出来的时候，便听到了尤莉学姐那情不自禁的叮嘱。把手护在车门顶部的班长也冲少年笑了笑，服务态度好到让他愈发不安……
据说死刑犯伏法前也会被格外温柔对待，还能吃顿好的。
“学姐，我们今天社团的活动是什么呀。”叶常乐终于忍不住，在钻出车门的瞬间出声问道。
“诶？难道莫菲没有告诉过你么？”尤莉学姐身高不算太高，和快接近叶常乐身高的班长比起来显得有些娇小，但也比里奈高一些。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此刻写着满满的惊讶和不安，甚至下意识掏出了手机似乎准备去质问自己的好友。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啦。”班长小声说道，“学校最近不是口碑不好吗，需要我们做一些公益活动。这里是鹿城比较大的医院，长期缺那种指导老年人使用自动机器的志愿者。我们这次就是承接了这个任务。”
“嗯嗯，虽然不是很难，但是基本的流程还要知道一些——而且要持续一星期左右，多多少少会遇到一些麻烦。本来应该先把我们前任们遇到的问题提前告知你，让你多少有点准备的。莫菲这人真是的！”
尤莉哒哒哒地捣鼓着手机，皱着眉头。
“这样吧，叶常乐这次就和我一起在医院外面前台，里面的机器由学姐你来指导，你看这样可以么？”班长主动建议道，“外面前台任务虽然多但不是很繁琐，我趁机先把最基本的操作和流程教给叶常乐，明天再正式一点，一人负责一片区域。”
啊嘞，没人告诉我这个活动不但有明天，还得持续一周啊。现在退社还来不来得及？一周没有晚自习时间写作业，我这成绩可能得退学……
叶常乐还没进医院，心中已经看着马路充满向往了。
“这样感觉挺辛苦的，要不我在前台和学弟一起吧？”学姐看了看叶常乐，对班长说道。虽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这种犹如拖油瓶般被嫌弃的感觉让叶常乐继续缩了缩脑袋。
“可是里面的操作还是学姐比较熟悉吧？没关系的，我和叶常乐是同班同学，如果讲不完还能在班里继续讲，很方便的。学姐你就专心你那边的事情吧。”班长露出开朗的笑容，表情中没有丝毫犹豫。
尤莉把手机放回口袋，终究是迟疑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换衣服然后直接去自助区了。辛苦你们咯。”
叶常乐和班长送走了这位看起来像是学妹的学姐，同时松了口气。
两人相视一眼，不自觉笑了起来。
“感觉叶常乐你有点紧张诶。”班长笑眯眯地说。少女的性格并不永远面面俱到，至少在和叶常乐相处的时候似乎更加带着些随意和调侃。
“总觉得学姐操心太多了，还蛮给人压力感的。”叶常乐苦笑。
“啊，我去和学姐告状。”班长故意扮出一副得意的样子，“不过啊，很少看到你这么紧张的样子。平时在教室你不但能和江樱同学里奈同学那么随意相处，连月歌都能开玩笑。我还在想你本质肯定是个花花公子。”
“哈哈这真是今年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叶常乐扯了扯嘴角，“我和她们认识的过程太离奇了，所以没有这种感觉。不过这么符合学生身份的社交我才比较意外……啊原来班长你还关注过我们这个角落啊。”
“你们那个角落的三个女生都在学校榜上有名了吧？”班长看了一眼手机，“学姐到了，说更衣室有空位，我们走吧。”
“原来班长你还关注学校的这种八卦排行榜！”叶常乐跟了上去。
“……我总觉得啊，叶常乐你们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解。”
说是前台，但工作内容却有点上不了台前。
毕竟是工作日的晚上，虽然比白天人多，但也多的有限。对于非专业志愿者的两位，医院的要求简直都快算是随意了——“虽然规定是不能坐下的，但如果人不多，不忙的情况下可以稍微在角落坐着休息一会。但志愿者的衣服不要脱。”
志愿者服饰是标准的红色马甲，在外观上只能说是有种公益的美。土气的大号黄色楷体字把志愿者身份展现的淋漓尽致，也让叶常乐更像一个保安。
不过即使是这种丑不拉几的衣服，在班长身上仍然有种带着圣光的美感。配合女孩的气场竟然让她显得分外活力与热诚。
同样是志愿者，在结灯身上有种体育赛事啦啦队的美感，而在叶常乐身上就只能说——小伙子人挺好。
“叶常乐，我把这位奶奶送病房一趟，你在这里一个人没关系嘛？”
说起来其实班长自己也有点妈妈的感觉……这个社团的母系属性是不是太高了一些，感觉自己在她们眼里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叶常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班长却依然有些不放心，“如果有人来前台也让他先等等，你就说你是刚来的，没关系的。”
“知道啦，班长你快去吧，我自己在这里没事的！”
虽然不知道班长到底在担心什么，叶常乐还是目送着少女离开，并且顺手翻开了前台的值班须知。
如何礼貌对待病人，如何联络医生，遇到紧急情况的处理……这份须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也无聊的很。
叶常乐打了个哈欠，随手想把它放到一边，却不小心把夹在书里的便条抖了出来。
少年连忙蹲下身子去捡，底下有些昏暗，他摸索了好一阵，才把纸条拿到手上。由于沾染了些许灰尘，他轻轻吹了吹，却被上面的文字吸引。
“内科并未设立在这栋楼内，若遇到咨询心律不齐的病患，告知此事后请迅速离开前台。”
“假的！是假的！不要回答，也不能离开前台，无论怎么样都别理他！”
……神经病啊，大晚上搁着玩规则类怪谈，这些前台闲的发慌么。
怪瘆人的。
叶常乐刚起身，就看到一个患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咨询台前。分不清男女，低着头，白衣黑伞。
外面下雨了吗？叶常乐看向窗外，太黑了，也没听到雨声，这让少年难免有些犯嘀咕。
“您好，有什么能够帮您。”少年学着刚刚班长的风格，硬着头皮问道。
对方开口道，声音嘶哑，依然难辨男女。
“心律不齐。心悸。心律失常。”
叶常乐瞪大眼睛，一时之间，纸条上恶作剧的话语历历在目。
沉默弥漫在前台，见他似乎没反应，对方仿佛有些不耐烦，又开口。
“气短。胸痛。头晕。”
对方是不是这个症状他不知道，但叶常乐这会感觉自己是真的气短胸痛头晕了。、
见少年还没有任何反应，那个人终于忍不住了，张开似乎想要抱怨什么，却在这之前便传来“哗”的一声。
——叶常乐看着自己面前那滩被呕出来血迹，以及窗户玻璃倒映中自己脸上被飞溅的血痕，一瞬间感慨起人生真他妈幻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