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老李打着手电快步走着,黑洞洞的走廊里响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走到一扇刷着白漆的门前,拧了拧门把手,门咔嚓一声开了。老李一怔。
学校有些房间不会上锁,可是……这里绝不是其中之一。他相信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忘记锁门。
尤其是那几起盗窃发生之后。
老李停在门口,双手合十,喃喃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推门而入,用手电扫射宽敞的房间。苍白的光圈下,几十具约2米长、1米宽的白色箱子齐齐整整地摆放在屋内。
每个箱子都盖地好好的。房间里也看不到人影。
看来,确实是那些工作人员出了差错。
老李松了口气,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闷响。他浑身一麻,触电似地快速转回身子,瞪大眼睛,用手电筒惊慌失措地再次扫过房间。
可是,那响声实在太短促,太突然,老李完全无法找到声源。他紧张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箱子,忽然发现一处异常。
一个箱子的盖子盖反了,商标出现在了相反的放向。而且,那厚厚的盖子上竟多出了两个黑色的小洞。
老李正看着小洞发呆,却听见又一个响声从那边传来。
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里面的那个东西,开始急促地拍击盖面。
老李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攥紧手电筒,像只被追捕的兔子一样窜出门外,然后一把关上大门,颤颤巍巍地挑着钥匙,想要将门锁住。可是,他的手却不停地抖,让他迟迟无法将钥匙插入门锁。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叫喊。
“救命……”
……
“半夜躺在这里面干嘛?拿我取乐是不是?看你长得白白净净体体面面,怎么连法律、规则都不懂?”
老李站在尸体保管室外,额头爆着青筋,愤怒地斥责着坐在地上的青年。青年开始时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接着忽然“哇”地一声,痛苦流涕起来。
老李吓了一跳,说:
“干,干嘛!要哭,找校领导哭去!”
青年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请你为我戴上手铐的姿势,抽抽搭搭地说:
“对,对不起。可是,叔,叔,我也不知道自己咋进来的。而且,你长得真像我刚把我甩了的前女友……”
老李大怒:
“还他妈在泼皮。171120314号的林诺是吧,赶紧站起来,我带你去保安室,明天等着领罚吧。”
青年乖乖地站起身子,说:
“叔,我确实叫林诺,可我不是学生,而且,这到底是哪里啊?”
老李望着毫不介意的青年,感到一股气都撒在了棉花上,决定不再与他置气。他拿出一张紫色的校园卡,上面印着林诺的大头照。
“你躺的箱子里面找到的。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偷尸体的。学校顶多开个处分,别撒谎了。”
林诺接过校园卡,不可思议地看着上面的照片和信息。
他这次没有说谎。到底是谁精心伪造了这张校园卡,又把自己扔进了棺材里?
他忽然发觉了一丝不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身上穿的已经不是他最爱的、充满刻板印象的格子衬衫,而是一套轻浮的夹克配牛仔裤。
老李没有理会头脑一片混乱的林诺,抓住他的手,在前面领路。林诺也无心反抗,不停地思考着经典的哲学三问。
两个人一起走在走廊里,都沉默着不发一语。林诺先整理好思绪,说:
“叔?你说的偷尸体是什么?”
老李说:
“你真不知道?这迎善楼不是保存尸体的吗,前段时间有人撬锁,半夜抬了几具出去,现在也不知道被运到了哪里。”
林诺想了想,决定再多问一点。
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现状,或许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件有关系。
他说:
“还有这种事……您辛苦了。除了偷尸体,还有什么其他麻烦事吗?”
老李说:
“还有就是你藏进冷库里了。咱们学校平常太平的很,最近甚至连猫狗抓人的事情都不多见了……呃。”
老李说着说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捡起来一看,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封面写着“林诺”两个大字。
“给你,你来的时候掉的东西吧?”
“是的,谢谢您。”
林诺接过本子。当然,他对这东西毫无头绪。老李见他好像打算翻开来看看,想到他苏醒以来的配合表现,也不再抓着他的手,提醒了一声便在前方带路。
走廊很暗,不过纸页很白,倒也勉强可以阅读。林诺随意地翻了翻本子,发现只有前两页有字迹。
第一页有人手写了两个漂亮的宋体大字:日记。
第二页则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小字。林诺一边跟着老李走,一边就着月光和逃生标志发出的绿光阅读:
“
我喜欢吃泡芙。
但我却再也吃不下泡芙了。
那天过后,原本香甜、醇厚的奶油变得腐臭,味道近乎于苍蝇萦绕的烂肉。
接着,米饭也变成了同样的味道。馒头、面条、牛肉、羊肉、苹果、橙子、青菜、苦瓜,全部都变成了味道各异的腐烂物。
”
林诺真的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开始时,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眼前的老李却也皱着眉头吸着鼻子,显然闻到了什么异样。
他继续读:
“
我查了肠胃科,查了神经科,找了西医,找了中医,求了神拜了佛,然而都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症状还在加重。没过几日,我连正常饭菜的香气都无法接受了。更加恶心的是,我的嗅觉与味觉却偏偏变得异常灵敏。只要靠近食堂,我便会强烈的反胃,严重时甚至会干呕到流出眼泪。
有一天晚上,我失望地从又一个神婆那里离开,手里攥着一串无用却昂贵的项链。可是,一股熟悉的、香甜醇厚的气味蓦地袭入我的鼻孔。
我扔掉项链,红着眼,淌着口水,发疯似地在街道上疾驰。我很快发现气味来自道路中央。
灯光下,我看清那是一只被碾平的猫,橘黄色的毛上留下了轮胎的痕迹。蚊蝇已经在它上面徘徊。
”
楼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凄惨的猫叫。与此同时,腐臭的味道也越发浓郁。
林诺抬眼望向猫叫的方向,感到某种不祥。
他继续读:
“
我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后,用校园卡一点点把它从地上铲起来,难以抑制地开始狼吞虎咽。我将碎肉,骨头统统咽入腹中,将地上残留的汁液舔干净。
我的皮肤再次红润起来。而且,我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健康,更加充满活力。
从那以后,我天天在那条路附近徘徊。运气好的时候便可以饱餐一顿。
可是,这远远不够。我试着订购了一些虫子,然而它们仅仅能填饱我的肚子,却无法填饱我的食欲。
我开始对流浪的野猫野狗下手。开始时,我还使用饵食诱捕它们,可很快我便意识到伸手抓住它们对我来说已不如伸手取出一块泡芙难。
我度过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欢愉时光。
”
猫狗伤人的事件都不多见了。
林诺忽然想起老李说的话。与此同时,老李忽然停住了脚步,将灯光照向某个黑暗的角落。
不知怎地,林诺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自己躺的冷库里只有自己。
那么原先保存的尸体去了哪里?
他看向日记最后两行:
“
但是,但是……
这些动物也渐渐寡淡无味了。
”
看完日记,林诺抬眼望向老李手电打亮的地方,也是腐臭味的来源。
那里躺着半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