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生前似乎是名年轻女性,早已萎缩的肌肤上盖着一件白大褂,两只歪曲成诡异形状的脚上套着一双高跟鞋。这可怜人上半身的左侧几乎完全消失了,好像一个被拆成两半的模型。创口参差不齐,犬牙交错,像是被数条恶犬撕咬过一般。不知名的黄色、红色液体、固体从创口流出,形成一滩滩污秽的水洼。
“哇哇哇哇哇哇哇呀啊!”
老李活了五十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但在深更半夜突然看到一具如此凄惨的尸体,还是忍不住惊叫出声。
“哎哎哎哎哎哎哎啊呃!”
林诺自不必说,也惊慌地一边大叫一边在原地跳踢踏舞。老李毕竟阅历丰富,并且经过保安训练,率先冷静下来。他避开地上的液体,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靠近尸体的脖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创可贴。
“总,总之先止血……”
老李靠近尸体的这段时间,林诺咬破舌尖,忍住呕吐的欲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从哪里来到这里、谁给自己伪造了校园卡都不重要了。眼前这具可怖肉体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他整理了一下愈发混乱的思绪,终于开口:
“叔,这么重的伤,创可贴没用,得叫救护车!”
“对,对,救护……不对,这,这人是已经死了啊!呃,仔细看这皮肤,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报,报警就好。”
林诺听完下意识地要掏手机,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老李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紧张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蚊蝇也拒绝在这烂肉上徘徊,走廊静悄悄的,只有手机规律地传出滴——的提示音。但是,始终没有人接听。漫长的十五秒过后,对面终于有了回应。
“您所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试。您所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
“啊?”
老李和林诺同时傻了眼。老李将手机移开耳边,这才发现,刚刚还满格的信号居然一下子断了。
“怎,怎么会断呢?平时都好好的啊?”
老李绝望地再次拨打报警号码,然而回应他的还是只有那个甜美、无情、不断重复的提示音。试了三次之后,老李仍然没有放弃,攥着手机的手反而越抓越紧。他正要再次按下那几个救命的号码,林诺却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李侧头看向林诺。这年轻人额头上冒着虚汗,脸色苍白,身体显然还很虚弱,恐怕连1000米都跑不了;但他脸上的惊慌已褪去大半。他先是恨恨地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暗的走廊,眼中竟闪烁着些许兴奋的光芒;接着转过头来,对着老李挤出一个微笑,说:
“叔,基站那可能出了什么毛病,先别管了。来,跟我一起深呼吸,没事的。”
林诺的话撕破了老李剩下的一点期待。然而,年轻人有些虚浮的声线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
老李深深吸入一口空气,接着吐出来,感到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林诺见状,放开了手。老李说:
“谢谢啊。仔细想想,一个死人,动又动不得,跑又跑不了,没什么可怕。我们先下楼,快到大楼门口了。”
林诺贴近老李,用大拇指指了指前方的拐角,低声说:
“下楼梯要拐弯?”
老李不由也低声说:
“是啊,拐过这里,就到楼梯间了。”
林诺说:
“有没有其他下楼的地方?绕个路?”
老李愣了片刻,说:
“下来时走的那个楼梯只连这两层,没法通向大厅。不过应该还可以走紧急通道,我也有钥匙,就是那边有段时间没维护了。咋了?为啥不直接下楼?”
林诺指指尸体,说:
“您看这尸体像从哪来的?”
老李不情愿地转回去仔细看了看尸体,说:
“看着像是尸体库的吧。正巧你待的那地方里也没东西。”
林诺在尸体旁蹲下,拉起尸体的衣角,说:
“冷库里存的尸体会穿衣服吗?”
“……应该,应该不会。哎,不过这又怎么了?偷它出来的人给披上的呗?”
“衣服本身是证物嘛,没理由特意披上。她可能不得不这么干。您之前说已经有好几起失窃案了。不过,以往应该不会有这种啃了一半的尸体吧?”
“那当然!”
林诺指了指身边流出的尸液和某些叫不出名字的肉块。老李不知道,但他却凭着那本日记,隐约猜到了刚刚那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
“她是被我们吓跑的。您平常应该还要再往上巡查几层,但今天却因为我的缘故提前下楼了。她远远地看见手电光打过来,便想要逃跑。然而,她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身上的液体打扫干净——尤其是粘在鞋子上的。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定会留下脚印;但如果单单留下鞋子,又太明显。所以,她决定将这具尸体打扮地更体面一点。
换句话说,这衣服和鞋子很可能都是她的。看白大褂上沾到的绒毛,以及尸体脖颈上留下的一抹朱红,她应该是一个医学院的、穿着棕色毛衣、赤足的、涂着鲜艳口红的女人。
可以借我一下手电筒吗?”
老李一边消化着林诺的话,一边递给他手电筒。林诺将光打在地上尸体上,小心翼翼地轻微晃动着光圈,不让光圈离尸体太远。
他站起来,靠近老李的耳边低语:
“这样就看得更清楚了。幸好地上有一些积灰。您看,她的去向很明显了。”
老李瞪大眼睛,借着苍白的手电光,仔细检查着地面。他清晰地看到,一串小小的女性脚印从尸体旁走开,一直走到走廊的拐角处,转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忽然,他又在拐角附近的地板上看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东西。他努力地瞪大眼睛,想要辨识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随后感到一股凉意窜上脊背。
乌云移动,正巧露出了月亮。暗淡的月光穿过窗户,将一个女人的影子投射在拐角的地板上。
老李和林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林诺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一点,说:
“您看,她站在那边在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