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过后，太阳西下。
林诺将监控转到二楼。宁书真仍然和上午一样在前面开路，只是目光稍稍有些涣散。显然，上午的搜查已经让她有点疲劳了。
犬犬也有些心不在焉，快速地搜查着房间。
二年级一班，二年级二班。两间教室的搜查没有带来任何成果。
二人与犬犬从教室走出。宁书真忽然挺直了脊背，稍稍放缓脚步，缩短与林诺的距离。
察觉到宁书真的小动作，林诺将目光移开屏幕，投向走廊前方。两人已经来到茶水间门口。
“我先去看看。我出了事情还可以由你治疗，你出了事情就糟糕了。”
宁书真本想反驳，听到林诺的理由也不再坚持。林诺没有放下手机，用余光观察犬犬的动向。
年轻的女调查员对自己的命运毫无预感，坦然地快步走入茶水间。
林诺紧随其后。
他巡视茶水间。一个高耸的公共饮水器立在小房间的中央，左侧摆着一个小方桌。林诺感受着嘴巴传来的酥痒，对着热水器和方桌、墙壁敲敲打打。
似乎没有异常。
“装备巨口。”
林诺掏出手机，装上巨口。接着，他仔细嗅着周围的空气。
首先是一股淡淡的臭味，正是活人的气味，只是比之前闻过的微弱了一点。应该是来自不远处的宁书真？
……然后是一股相当剧烈的香气。来自眼前的饮水器。
林诺试着摁了摁“热水”按钮，但一点水都没有流出。他又摁了摁“冷水”按钮，照样一无所获。
林诺将目光转向进水管。他思考片刻，把它从饮水器上拔出，却看见水管里没有滴出一滴水。接着，他张大巨口，将这条管道撕开一个小口。一滩黏糊糊的烂肉顿时从小口中迸出，溅了林诺满脸。
“呃。”
林诺抑制住伸舌头舔干净的欲望，继续撕开管道。更多的烂肉从破口处溢出。
巨口帮助林诺消弭了恶心感，否则他肯定没兴趣捣弄这滩发臭的腐烂物。他用手在里面搅了片刻，取出了几块皮毛、几块骨头。
林诺不是医学生，只能凭着骨头的外形做臆测。有些骨头碎的太厉害，看不出由来，有一些看着便知道是老鼠一类小动物的，还有一些稍大一点，林诺拿不准到底是人还是别的动物的。
他调了下监控，和吴吴先生一起走出茶水间，卸下巨口。宁书真理所当然地紧紧盯住林诺沾着烂肉的双手，面露难色。林诺说：
“在水管里发现了一滩烂肉，有老鼠的尸体也夹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暂时看不出端倪。我们继续吧。”
宁书真舒一口气，紧绷的表情稍微舒缓一些。她说：
“继续啥呀，你等一下。”
她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找一阵，取出两包酒精纸巾，递给林诺。
“谢谢……不过还真是老牌子啊。”
“这玩意还看品牌的吗。”
待林诺清理完毕，她继续走在前方，和吴吴一起打开二年级三班的门。
吴吴的搜查方式与众不同。他先站在教室门口，举起手机，打开闪光灯，拍下几张照片，然后低头阅读着一份文件，似乎在将其与照片对比，寻找着什么。
因此，宁书真结束搜索的时候，吴吴还在教室里慢慢地徘徊。
“……”
林诺若有所思地看着监控视频，将播放速度加快，看着吴吴以异常的频率在地板、墙面上敲来敲去。
“怎么了？监控出什么问题了吗？”
宁书真微微偏头，问。林诺摇摇头示意没事，两人继续走入下一间教室，二年级四班。
这一次，吴吴的搜查快了很多。他不再拍照，不再举着文件对比，而是像犬犬一样在教室老练而快速地对课桌讲台走马观花。
“这间也没什么奇怪的。上三楼吧。”
宁书真用舒缓的语气做出总结，走出教室。林诺的心情则没有这么轻松。
什么都正常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恐怕他已经略过了数条线索。
两人一起登上三层。
三年级一班。三年级二班。三年级三班。三年级四班。
阳光已经变成暧昧的橘黄色。吴吴侦探没有在任何一个房间多做停留，而是快速地结束了搜查。
宁书真开始时不时地打起哈欠。
林诺跟随着吴吴走上四楼阶梯。然后，镜头中的吴吴忽然停下了。他愣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着监控外的某个角落。
林诺警钟大作。楼梯的拐角处没有被监控覆盖，吴吴快步走入了死角。
接着，拐角处溢出一片暗淡的红光。片刻后，吴吴侦探从拐角走出，进入下一个监控的覆盖范围内。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手里提着一个散发着红光的手电筒。吴吴转了转手电筒的手柄，那红光迅速地变换着颜色，很快变成了白光。
“为什么要突然打开手电……？”
林诺将疑问暂且放在心底。他登上四楼，一眼便看见走廊边的卫生间。吴吴快步迈入卫生间，任谁都看不出他将一进不出。
“稍等一下。”
宁书真点点头，站在卫生间门口。
夕阳将狭小的卫生间照得很温暖。林诺打开每个隔间，里面的便器都刷地泛着亮白。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忽然走到洗手池前，将水龙头打开。并没有水涌出。
吴吴不可能从窗户跳出，否则方青早就会找到他的尸体。
可是，他却是再没从这里出去。
连接着这里与外部的……除了门和窗户，就只剩下这些水管了。
“……”
犬犬也消失在了茶水间。两个人偏偏都在有水的地方消失了？
“哗啦……”
洗手池的龙头忽然恢复了正常。林诺看着哗啦啦的流水。伸手触碰。
凉凉的自来水打在他的肌肤上。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
水的颜色忽然变深了。它忽然渐渐地变暗，变红，还混入了许多肉片、骨片一样的固体。
“啧！”
林诺慌忙将水龙头关上，可这血泉却没能立刻停止，仍在滴滴答答地从龙头溢出。林诺忙后退几步，却听到身后又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侧头一看，小便池的冲水器忽然开了。十几道混杂着肉片的水柱自龙头喷射而出。不仅如此，几个隔间的门板下也不断流出暗红色的污渍，将地板染成深红色。
“怎么了？没事……那是什么？！”
门口的宁书真失声惊叫，将林诺从震惊中拉回。他望望眼前的血泉，又看看门外，转身冲出厕所。
他拉住宁书真，和她一起退到走廊边缘的栏杆，远远地看着卫生间内的场景。
“行动暂且中止。地图给我看一下，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分析一下情况。”
“好的，你看我们去哪里好？”
林诺转头，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地图，而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
宁书真脸上的疲惫与血色同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她正微笑着站在林诺身前，将一副相框举在胸前。
相框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诺自己。只是，照片中的他正咧着嘴、夸张地大笑着，好像获得了无上的幸福。
同时，身上还套着一身红衣。
林诺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卫生间，将门一把拉死，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听见门外传来按下开关的咔嚓声。污秽的、夹杂着肉体组织的血水已经流满整个房间，林诺能着腿的只有门口的一小块区域。
林诺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他总算弄明白那些侦探都遇见了什么。
“只要同时看见穿着红衣的自己的照片，并且真的穿了红衣，便会被相框中的那个东西替换……？”
犬犬不必多说。吴吴侦探是在拐角处看见了照片，然后被什么人用泛着红色的手电筒照亮了身子，整身衣服都变成了红色。
他们早在一年级办公室和拐角处便被替换。接着，相框里的人走到水源处，以某种方式钻入或者钻出管道，去往了某个方向。
可是，宁书真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她的确穿了红衣，但今早见面以来，她压根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更早的时候？”
在见方青之前，宁书真已经被替换了……？
所谓的调查孩子尸体，只是一个引诱调查员的陷阱吗！
林诺咧出一个微笑，咬了咬牙。
他掏出黑笔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