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希尔家的晚餐并不愉快，或者说打一开始就处于一种沉默的尴尬气氛下，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阿萨不时就看向自打艾莲娜晕倒后就无比焦虑的女儿；而安妮还对今天的事耿耿于怀以至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艾莲娜；艾莲娜总感觉老师似乎有所隐瞒而且也发现了安妮在一直望着自己，为了缓解那被注视带来的不适她就不时看向穹弈；那穹弈则满脸心事重重地低着头，盘中的牛排都被他无心地切成了无数的小块。
终于，阿萨忍不住了。
“穹弈博士，你不喜欢今天的食物么？”
“唔，没有，这牛排很好吃。”
“可您一口都没吃呢，光在那切了。”
穹弈随口扯的慌很快就被艾莲娜拆穿。穹弈一时满脸惊讶地看向艾莲娜愣住了，仿佛看到从西方升起的太阳。但很快，他就赶紧把盘中的一小丁牛肉往嘴里送。咀嚼片刻后，立马又看向阿萨。
“希尔教授。我在思考一个模型，但我不太明白。”
“什么样的模型。”
“您今天和描述的模型思路我大概想清楚了。就是把人的一整套神经系统近似比喻成一台计算机，而人的意识则类比成一套软件和数据。其中当外部数据输入进神经系统中会经过逻辑运算后将结果存储在特定突触中形成短暂记忆，然后再输出到特定的器官形成反应。”
“没错，而且少部分数据会形成一个库。这个库的数据可以重新输入进神经计算机中产生相同的结果，从而形成人们认识中的所谓‘记忆’。如果这个模型成立，想要做到生物神经信息的移植就只需要复制一个相同的逻辑运算规则和数据库到另一个个体身上。”
“但我在想另一个模型，假如一个个体有两套并行的运算规则会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当单个数据输入后两套运算规则会同时进行，输出两个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精神分裂？”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到了这个猜想，按您的模型两套数据都会形成对应的内存。但输出理论上只能有一个，哪怕是精神分裂。”
“呵呵，这我就不知道了。但这个猜想很有趣，只是可惜我不会再这个方向上在研究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倒可以试试。”
“因为和隐岐能源的协议对吧？”
“有时不得不承认，我的模型还是有许多地方没法解释。比如，这样的话每个人的灵魂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但因为和他们的协议限制，我也不可能再去进行研究补充了。”
“是么，原来如此。”
穹弈无意识地看了看艾莲娜，又立马就低下头。
“听爸爸说穹弈先生是做仿生人工智能研究的吧。怎么又会来研究神经信息的移植呢？据我所知现在的方案基本都是只让机器连入网络作为终端的吧？”
安妮也被穹弈的话所吸引，艾莲娜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底感谢着老师为自己分散了安妮的注意力。
“确实，这是目前市面上效率最高的仿生AI方案了。但我想试着将一个仿生AI放到人头脑大小的计算机里，再用这个计算机直接连入躯体上在作为大脑”
“这几乎不可能吧！现在想要运行一个最简单的生物仿生AI都至少需要5台计算机同时工作。”
“是呀，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和我说的。甚至还会有人觉得我胡思乱想地空谈。”
“抱......抱歉......”
“没关系，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所以我在那边几乎得不到任何的帮助，毕竟这想法既不现实也不赚钱。”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研究呢？你明知做不到。”
这个问题让穹弈沉默了片刻，熟悉自己老师的艾莲娜赶紧偷偷扯了扯安妮的衣服。
很快，穹弈又很冷静地说：
“并非做不到。事实上我构建了两种计算机模型可以达到要求。一个和你爸爸的那个理论类似的生物计算模型和另一个能级轨道计算模型。而且，两套方案其实都已经做出来了。”
穹弈说完余光瞄了一眼艾莲娜，又看向阿萨。
“现在多亏有希尔教授的指点，我又获得了很多启发。”
“你能用得上就好哈哈哈。不过你说的那个生物计算模型......”
见阿萨表情中带着一点慌张，穹弈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就低下头用很机械的声音回答：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猜得没错，就是直接拿人的神经系统做电脑本身。这是最省事但某种程度上也最残忍的方案，所以我只是构建了模型。”
“所以你用的是那个什么能级轨道计算模型么。”
安妮好奇地问。
“是的，简单来说就是用原子核外电子轨道能级的稳定态和激发态来代表0和1，计算结果通过穿过半导体层的电子流绘制的光谱输出。”
说到这，其他几个人又是面面相觑。见他们这样，穹弈也只是微微笑，不再往下说，只是默默地继续吃盘里的碎牛排。
见气氛又尴尬起来，阿萨又赶紧找补道：
“穹弈博士这个项目如果完成，那将会是一个巨大贡献呀。应该能用人造人极大缓解现在全球的人口短缺问题。”
穹弈听完只是平淡地笑笑：
“我们没想过那么多。事实上我打算在把‘偶’造出来后就把所有研究资料都给毁掉。”
“诶！”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艾莲娜更是将眼睛瞪得溜圆，一时半会竟觉得是不是这几年间老师也受了不少刺激以至于心态产生了异化。
“可是这不是您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成果么？为什么要毁掉，哪怕不说做什么贡献。光是授权专利也能让您腰缠万贯吧？”
听到艾莲娜这么一问，穹弈皱了皱眉头，却留下一句反问。
“钱很重要，对吗？小艾莲娜。但如果会让其他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呢？”
艾莲娜被这一问直接问懵，她能够感觉到老师隐藏着很强的负面情绪，似乎是怀着这一种赌气的心态才会做出毁掉自己所有研究成果的计划。这也是她更坚信了老师在这几年过得也并非顺遂。想到这，她也不想再戳老师的痛处，便低下头静静地吃饭。
见艾莲娜似乎有些不开心，穹弈连忙轻声安慰道：
“开个玩笑而已，生气啦？下次我送个礼物给小艾莲娜赔罪吧。”
“不，不是这样的。”
艾莲娜赶紧解释，但此时穹弈却已然是另一幅意味深长的笑容，一种在操弄着一切的表情。
“一定是生气了对吧。对不起哦，是我不会开玩笑。给小艾莲娜的礼物我一定会认真准备的。”
“谢......谢谢穹弈哥哥......”
见艾莲娜认输了，穹弈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见气氛似乎融洽了一些，安妮好奇地问穹弈：
“对了，我可以问个私人问题么？就是穹弈博士你的姓氏是什么？是穹么？我的华人同事们一般名字第一个字是他们的姓氏。”
“我没有姓氏。穹弈只是我的名字。”
穹弈回答得倒是很干脆。这引起了希尔一家的好奇，倒是艾莲娜并不感兴趣，在她开来穹弈这个名字说不定也和自己一样随口胡诌出来的。那阿萨好奇地追问：
“那你的家族是姓什么的？”
“我没有家族。”
“那你的父亲母亲呢？”
“老实说，我没有父亲母亲。假如我说我是天上掉下来的，您会相信么？”
穹弈问阿萨。而阿萨听完哈哈大笑地说道：
“穹弈博士真会开玩笑。好吧！来，为了穹弈博士敬天一杯。”
“敬天！”
说完阿萨举起杯子，其他人也跟着举杯响应，餐桌上的气氛终于欢快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