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弈和回归阿尔忒弥斯本性的艾莲娜坐在车里交谈着,比之以往这回二人的对话都无比地平静。艾莲娜即使听到自己身体里还有一个人,也只是点点头同意道:
“是,我能感觉到。尤其是喝最后一管药剂的时候。那个时候喝药的并不是现在的‘我’。我是指这病的情况。”
“病的情况显而易见,小孩大脑的运算量能运载两个独立的人格本身就十分勉强。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格受到一点刺激增突然增加运算量就足够让大脑真正意义上的‘宕机’。”
“所以这个治疗方案是怎么回事?喝下最后一管前的那阵难受劲和我快‘宕机’时的感觉一样,你是打算以毒攻毒或者说锻炼我的运算力么?”
“开什么玩笑,强迫扩大承受能力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其实你喝下去的药是加了糖的宁息䓬溶液。”
“宁息䓬……听起来就像是个助眠的东西。”
“你猜得没错,的确是助眠的东西。阿萨·希尔以前临床试验过的口服镇定剂。效果很独特,不同人的不同催眠效果对应的阈值剂量也不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穹弈从车座靠背背后取出一份旅行杂志,结果一翻开却发现这所谓的杂志其实只是文件封皮,穹弈从当中的一摞纸中抽出两份文件交给艾莲娜。艾莲娜接过一看,碰巧是阿萨·希尔论文中“定向镇定法”的试验过程记录。
“意味着可以尝试使用某种剂量的这种药物来催眠我们中的其中某一个人。”
“bingo!毕竟所谓人格也不过是大脑处理信息时的规则,只要它们是独立存在的就有单独催眠的可能。只要其中一套人格的规则被催眠了,那你大脑的运算量只承载另一套人格的‘规则’就绰绰有余了。只是一方面这剂量每个人都不同,需要测试;另一方面这种药剂量只影响效果却不影响时效,不管多大剂量的药它的实效都只有两个小时。所以你知道一个小时后你会怎么样么?”
“我会变回以前的艾莲娜……”
“不,是喝最后一支药剂前的艾莲娜。别忘了我们每隔七八分钟才喝一份药剂的。”
“为什么,不应该是催眠么?那为什么会加重病情?”
“你别忘了,困意本身也是一种刺激。只是你的那套规则承受能力更强阈值也更高,所以你感受不到药物的效果,而那孩子感觉到了。而且......”
“而且?”
“而且,我能感觉到她很害怕,而且很抗拒着什么东西。可能是药物,也可能是困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穹弈轻轻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回忆起喝下最后一支试管药剂前那孩子的哀求,不免得心生疑惑。
这时艾莲娜冷不丁地说道:
“剥离感?”
“什么?”
“当时......喝下药物后的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个人。而另一个我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说不定她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或许她害怕的就是这个。”
“是么。啧,问题就在这。这孩子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一个人格。难以想象Rebirth系统到底做了什么……”
“有办法直接和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交流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可能,她是副人格,交流也是通过对你施加影响来进行交流,也就意味着她能表达出来的东西只能是以你的记忆为蓝本。你的记忆中没有的东西……至少她没法说出来。”
“可是喝药剂前……”
“你以为那是她抢夺了你的控制权么?不是,那是因为她输出的信息流太大压过了你所输出的信息所产生的假象。”
“操!”
艾莲娜终于绷不住了,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所以我身体里多出个人就变成无头尸案了么?”
“不,当然不是。”
“还有别的线索么?”
“或许有。但我的意思是可能这副身体也不是你的。”
本来听到穹弈的否认后重新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他的下一句话浇灭,艾莲娜靠在座椅上直感觉胸口一阵冰凉。穹弈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雪花,雪花就像突然接到命令一样走到艾莲娜怀里用舌头舔舐她的手。原本烦躁的心也渐渐获得了些许抚慰。
“虽然我也不想泼冷水,但别忘了这个。”
穹弈取出手机,又拿出阿尔忒弥斯和海伦娜·隐岐举止亲密的照片。抚摸着雪花的艾莲娜看到那几张照片也没了办法,戏谑地吐槽道:
“告他们侵犯我肖像权的胜率有多大?”
而穹弈也会心一笑,开玩笑说道:
“你可想清楚了,到时你可面对的即是选手又是裁判的被告和高价聘请久经沙场的律师梦之队,而你说不定还要被强制安排他们那边的法律援助律师。在他们的规则下,搞你的办法可不止一万种。”
“好吧,听着就振奋人心。不开玩笑了,所以您是觉得这个才是我的身体?”
艾莲娜曲着手指指向手机里那个熟悉而陌生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你才是阿尔忒弥斯,而这个人又出现这件事。除非你又觉得你不是阿尔忒弥斯了。”
冷静下来一想这种猜测虽然难以接受却又确实不无道理,甚至说这么解释很多问题都变得明朗了起来。可让人不能理解的是……
“……不!那得赶快和珀尔修斯说啊!告诉她这件事。”
艾莲娜突然想起珀尔修斯这茬,想到她一定会采取什么行动,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吓得雪花又跳回穹弈身上。
“冷静,现在说了她相信么?你觉得灵魂转移这件事比你变成小女孩更容易让人接受么?”
穹弈的那种冷静多数时候总会让艾莲娜觉得安心,可难免这种冷静会变成不断从头淋下的冷水,让艾莲娜感觉无比沮丧。
“比起这个,有一件事其实更为重要。一个你必须去正视,无法回避的问题。”
穹弈皱紧眉头看向艾莲娜,手指着手机相册里的阿尔忒弥斯,语气生硬得如同拿着证据审问犯人的警察:
“如果那个才是你自己的身体的话。那么对于这副身体而言,你才是外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