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我还是牧师的时候工作内容也不过是听人的忏悔，予之引导。谁谁谁和隔壁的已婚女人相爱并越了界；抑或是谁谁谁偷摸着与丈夫的兄弟发生了什么；谁谁谁又骗了谁谁谁多少钱。
这些事情相比起来真算得上寡淡，听多了也不过是将人的小恶认识得更透彻。但这未必不是好事，倘若真有穷凶极恶之徒与你忏悔，你听过过了也就过了，可一旦谁找上门来要你配合他们抑或调查疑惑隐瞒那你就卷入两难境地了。你发现自己谁都得罪不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怎么个下场主都没法保证。所以这份寡淡就足以是一场幸运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忏悔者前来诉说他们的故事时，我听到了她的颤抖却虔诚的声音：
“主，我有罪。我爱上了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故事我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别看走在路上每个人都衣冠楚楚，但那些藏于其中的阴影看不见还好，一见说不定就触目惊心。相比起来，她说的故事实在是平平无奇。
后续的忏悔中，她又说这段关系开始于她20岁的生日，那时她的母亲并非其生母，因此她并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反而还为替生母“夺回”自己的父亲而沾沾自喜。直到那天，她的继母意外离世，一时之间她感觉内心无比空虚，挣扎之中她终于想到了从这段关系中解脱出来。
对此，我并没有在意。只是按照脑海中最公式化的回答为她给予‘主’的救赎。
几天之后，抱歉时间太过久远我实在不记得具体过了几天，我只记得那天恰好又是我在忏悔室值班。她再次过来哭诉忏悔：
“主，请原谅那身陷囹圄却无法自拔的我吧。”
这一回她是为自己的妥协忏悔。当她父亲再一次提出请求时，她虽有挣扎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寻求安慰的工具。只要忏悔了，过去的罪也就一笔勾销，未来该是如何依旧如何。但或许事情又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在她看来她似乎无法摆脱对父亲的依赖，或许离开了父亲她的空虚甚至不能支撑她再活下去。
穹弈先生不必一脸诧异，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到后来与她接触久了也就自然懂了。
后来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偶尔是其他牧师，但后来她好像摸清了我们的值班规律，专挑我值班时前来忏悔。最后也不知她是通过什么渠道发现忏悔室帘后的我是谁而直接单独找我寻求引导。后来她说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即便听过她忏悔多次也依旧用那平淡的公式化的话术来安慰自己。毕竟她其实只想找个树洞或者说寻求个安慰，所谓的指导训诫其实是多余的。
当然，那些时候她说的事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那些，但最后她还是多少说了些别的事情。她的父亲原本是驻远东基地的海军军官，而她的母亲是个初入凡尘的艺妓。他们便是在驻军期间相遇、相知、相恋最后相离的。
但她的母亲和继母间的情况很复杂。因为她描述的记忆中母亲是她在3岁时突然消失的，之后就一直是他父亲和继母将其养大，其间二人一直没有生育其他孩子。原因也一直没说，但她父亲似乎总喜欢与她讲述他与自己的生母有多么相爱，甚至为了他抛弃了一切。所以他会将所有的爱倾注在他唯一的女儿与爱的结晶身上。
穹弈先生，你的脸色很差。要不然这次就说到这？
啊？继续说下去当然没问题，可你真的没事么？好吧。
总之，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与继母总是时不时地吵架，每次吵架过后父亲都会找到自己告诉她母亲对他的好。久而久之，那个模糊记忆中的母亲突然变得伟大而亲切，渐渐成为了自己榜样。因为只有提到母亲父亲才会在不管有多难过或生气的时候喜笑颜开。
而第一次越界……照她的描述是因为自己20岁生日时只有父亲陪着自己。他不停地夸赞着自己和母亲一模一样，终于成长为了一个女人。那晚他们喝了很多酒，她自己也喝得迷迷糊糊的。而父亲或许因为醉酒后的不清醒，误将自己当成了母亲，抱着自己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那一刻，她也仿佛自己变成了母亲，对父亲的爱给予了回应……这便是一切的开始，但究竟何时结束？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把我拉入神旨学会的其实是她。那时她其实消失了好一段时间，但在暮邦城地震前两天，她突然拿着《神旨》的打印本交给我，只交给了我。
但事实上我当时并不相信，即使到现在这个科技水平也没法提前几天预测在哪有地震，更没法预测150年后末日的到来。我想她应该是疯了，才会去相信这种放到电影里都嫌土的故事。但也许因为她似乎深信不疑让我疑惑，又或许因为被她即使没几个人相信却仍坚持不懈的精神打动，我还是留下那本册子权当留作纪念。直到那场地震的到来击碎了我眼中的世界……以至于那时相信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足以燃起能够存续的火种……
……
会话结束，约书亚把穹弈和索菲亚送上车便去忙自己的工作了。而二人却坐在车上一言不发，也没有要开动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索菲亚才打破了这片沉默：
“你相信他说的话么？”
“哪个？前面那个传教的还是后面那个关于海伦娜·平克顿的？”
“好吧，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个海伦娜·平克顿啊？因为……那个？”
“哪个？”
本来坐在后排望着窗外的穹弈嫌弃地扭过头瞪了一眼驾驶坐上的索菲亚，可叹了一口气把海伦娜的照片举给索菲亚：
“这个人，隐岐能源的新话事人，暮邦未来可能的新‘女王’。”
“你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隐岐能源不一直是隐岐贵江……”
“你最近有见过隐岐贵江出现么……反正事情很复杂……你就别管了，以后就当没这回事吧。知道太多对你有风险。我们走吧，去找老司，我还有挺多事要拜托他。还有，那本小册子你当个小说看就行了！别把自己忽悠进去。”
“知道啦，知道啦！你又啰嗦了一次。比起这个你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
“最好是中餐吧，正经的中餐。不行买菜我来做都行。”
这么聊着，车就驶离了小院子。
不啰嗦怎么行，这本册子可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