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春的时候，他看见金色的蝴蝶自宇宙而来，滑过冰冷的云层，混着细碎的雪花掩在城市之上，犹如一件金银织就的华服。
“卧槽。”
感叹过后，徐七十快步走下楼顶的阳台，已顾不上采收长好的大白菜。
走过旋转的长梯，进到自己狭窄的格子间里，坐在床边大喘着气，但透过窗子，仍能看见一缕金色的线条垂挂在空中。
赶忙将窗帘拉上。
顾不得房间内的一片昏暗，徐七十打开自己左臂的嵌入式个人终端，影像投射出来，数以万计有关坠落之物的图片与讯息滚动在首页上，这还是经过算法优化的结果。
[老徐，那掉下来的东西长啥样啊？发个图片给我看看呗。]
来自好友〈张士大夫〉的消息。
“看着就让人瘆得慌，我哪有那个闲心还拍张照啊！”徐七十急躁的回道，他的语音自动转换为了发送给〈张士大夫〉的回复。
[怂什么，瞧你那样。]
“你待在双喜市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徐七十很是不忿，“松江府这边的网络论坛可都快炸了！”
徐七十看着刷新速度越来越快的信息界面，那是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的传播。
【完了，全完了！上头不是说能够处理好的吗？！看看，看看外面，那东西现在就搭在我家的窗台上！！！】
【那些专家不是一直说金乌工程是人类的未来吗？我搞不懂……现在的情况是世界末日吗？】
【你们这群白痴，金乌工程根本就是各国高层搞出来的世纪骗局！生命数据化才是正道！】
【你们还有空关心这些？社区供货点现在全关了，今天的晚餐谁来给我们解决？】
徐七十关闭了个人终端对当前社会面热点信息的抓取，刚刚还在飞速刷新的数据流立刻便缓慢下去。
但这却并不会让什么好的事情发生，因为一则标红的信息在又一次刷新后便占据了大半个显示面。
【松江府紧急状态公告】
徐七十甚至不用点进去看，因为毫无疑问，当那东西坠落下来之后，整个松江府当然很快就会被全面封锁。
他闭上眼揉了揉鼻梁，听说这是上个世纪初人们缓解压力时的做法。
〈张土大夫〉的消息。
“朗读模式。”徐七十闭着眼睛念道，他耳内可以制造振动的植入机器便运作起来，将〈张士大夫〉所发来的信息转化为听觉信号。
[你之前不是说为了旅行准备了不少东西嘛。]
[我估计再过不久松江府就要被封锁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你就现在启程，怎么样？]
“说的轻松……”徐七十没好气的回说，“张大公子，我可不像你能被自然人家庭看上，我的生活额度可是很不宽裕的啊，脑袋一热就出发的话，以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
[呵呵呵，说的也是。]
[嗯，不过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你到双喜市来，我给你找个工作怎么样？]
“啊？”徐七十有些惊讶，“你这样不会违法违纪吧。”
[怎么会怎么会，是我爸妈的单位最近真的蛮缺人的，虽然是干些底层的杂活，可能没有你在工地拿的额度高就是了。]
“……”
[呀，爸妈找我有事了，这样吧老徐，我发个地址给你，你要想来双喜市的话就到那里去吧，我会来接你的。]
〈张士大夫〉的头像暗淡了下去，两人的聊天再次没有结果的结束了，与过去每日的闲谈并无不同。
徐七十半躺在床上，望着低矮且狭窄的天花板，这批量建造的房间，就像一个放置工具的抽屉。
统一配发的家具，规格一致的嵌入式终端，除了分量外没有差别的“营养餐”，以及只会剪四种发型的自动理发机。
每个人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醒来，每个人又在差不多的时间睡去。
徐七十搞不明白，自己这些按照计划批量生产出的人口，相互之间除了身份编号的不同，究竟有什么差别？
“还以为离开学校之后就能搞明白这种事的……”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双喜市，很远啊，真的…太远了，那里。”
他又翻了个身，看向格子间的出口。
去郊外转转好了，跟平常休息日时一样。徐七十这样劝说着自己，从床上起了身。
一步一步，走出昏暗而局促的格子间，他先去做了第一件事。
把楼顶上自己种的大白菜收掉。
……
……
一辆面包车，外头的车皮看起来满是坑洼，外部的装饰基本报废，车头两旁的后视镜是用胶带固定的，根本没法调节。
如此的破烂，让人怀疑它是否曾在某个战场中穿梭过，但也正因如此的破烂，徐七十才能凭借自己那寒酸的生活额度得到这辆车。
至少它够大，至少它还能够上路，这就够了。
徐七十站在车外，先往投料口里倒进了一大包的白砂糖，这些糖料通过转换，提供的能量将使得这台面包车能够在满载的情况下行驶数百公里。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叹的技术，早在三十年前糖料车就已经取代了电动车占领了整个市场，就像七十年前电动车打败燃油车的时候。
关紧投料口的盖子，徐七十长舒了一口气，跟着便进到车内。
驾驶座倒还是在约定俗成的位置，不过整个驾驶系统被优化的只剩下了油门、刹车、方向盘，简直就和游乐园里面的儿童项目没有差别。
这是当然的，但即使是简化到这样地步的驾驶系统，也基本上不会有人使用。
因为自动驾驶的能力早已将真人司机的驾驶水平远远甩在身后。
就像已经几乎消失的车祸那样，会为了开车而去考驾照的人，在这年头以比大熊猫稀有太多。
不过考虑到大熊猫已经被培育成了小型化，商业化的家庭宠物，这例子或许并不太对。
不过徐七十便是在这年头去考驾照的怪人之一，按他自己的说法：
旅行，是自己开着车，自己掌控的人生。
这是他从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旅游杂志上看见的标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