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树荫下的藤椅上,正坐着一个单手托腮的人,玛莉挥动扇子,只觉得更添几分焦躁。
午后的阳光炙热而耀眼,蝉鸣阵阵,催动空气中的滚滚热浪,她现在正在沉思着,思考着自己曾经出于一时兴起而做出的计划究竟是对是错,自从她在五年前的那天击杀了骑士奥利维耶并将塞缪尔收为弟子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可四年过去,这个草率的计划不仅仍旧处于刚刚开始的部分,而且令人叹息的是,这个开始并不顺利。
她的敌人实在过于强大。
蒂米斯教国,亚金同盟,当然,要加上雅斯特帝国也未尝不可,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虱子多了不嫌咬吧。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等到今天,她终于开始看到她的敌人们开始衰弱了,可当他们开始露出破绽时,她竟然就这样躺在这里懒散的晒着太阳。一想到此处,她就愈发厌烦如今正在进行的师徒游戏。
不管是儿子还是徒弟都一样,玛莉需要的是两个帮手,而不是两个累赘。
“他们本应该变得强大,”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成为真正的英雄,顶天立地的男人,来帮助我这温柔的母亲和可敬的师傅摆脱身上束缚的重重枷锁,可我究竟在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她们不能变得和我一样?是开始训练的太晚了么?”
“唉!不管是亲生儿子还是亲传弟子,我已经尽全力教导他们了,武艺剑技练得再好有什么?但是他们现在仍旧天真的可怜,弱小的可怜,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在这样下去,不管训练多久,他们还是没办法达到预期。”
她躺在了藤椅上,举起扇子挡住强烈的阳光。
“这样下去可不行。”玛莉望着远处田野中随风摇曳的迎阳花,继续自言自语道,“这大概就是女神对我的惩罚吧,一个傻瓜,如此自大,以前觉得自己很强,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我只是个可悲的自大狂。我是没有办法亲自教导他们笨蛋两个成材了,但是呢,事情还没完,从现在开始,会有人好好教育教育你们的。若要计划成功,现在已经到了我必须要做出决断的时刻了……”
说到这里,她的嘴边露出顽皮的微笑,时间像是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刻痕,为母多年,她依旧年轻,依旧强大,她蓦的抬起头,像是打定了主意,伸手从小桌上拿起了一只银哨子,只吹了两声,利库和塞缪尔就已经在她身前站定。五年过去,两个曾经的男孩都已经长得高大英武,利库温和沉稳,塞缪尔风度翩翩。
两个出色的小伙子。玛丽想到,他们如果离开这训练用的僻静深山走进村里,走进城里,也许会有不少女孩子为之侧目,但是还不够,他们还是太年轻了,嫩的像是夏天的青草,还远远无法理解维持这世界运行的无情法则。
红颜易逝,力量长存。
他们才刚刚学会了对力量的畏惧,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克服这份畏惧?玛莉哀伤的想到,按照她所设立的过分规则,如果哨声响起的一分钟内他们没有出现在自己身前,那么利库和塞缪尔晚上能鼻青脸肿的上床睡觉都算是自己下手轻的,可是他们竟然没有一次有胆子出声或者出手反抗,看着这两张天真的苦瓜脸,玛莉轻笑着说道,“别这么紧张,我还没说要你们干什么呢。而且这次的事情跟你们关系不大。”
“我已经决定了,接下来要去旅行了!” 她轻咳一声,故作郑重的说道,
“旅行?”不约而同,两人脸上都露出惊诧的表情。
“旅行。”
“去哪里?”利库问向母亲。
“不知道。”玛莉故意看向远方,远方林荫成海,波涛阵阵。
“那我们……”利库看了看玛莉,又与塞缪尔对视一眼,不详的预感就已在他们心头浮现,每当玛莉如此郑重其事的发表讲话之后,他们通常都会被某种别出心裁的奇特训练方式折腾的死去活来,不管是被推下悬崖深谷,还是与虎豹豺狼共处一室,总而言之,都是令人胆颤心惊的回忆。
“说了,别担心,也许只是信马由缰的出去走走,”玛莉缓缓说道,“天气太热了,我想去东边看看大海,在这边住了太久,我几乎快要忘记坐船的感觉了和海风的味道了,还有螃蟹,我很久没有吃过海蟹了,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啊,怎么,你也想尝尝吗,儿子?”
“当然,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利库已经满脸迫不及待。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我们了?”看着兴奋的儿子,玛莉狡黠一笑,亲手为儿子当头泼下一盆冷水,“要去的只有我,至于你们两个嘛,爱去哪去哪。”
看着利库高昂的兴致瞬间破灭,玛莉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塞缪尔虽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立一旁,但是脸上的失落之感也是油然可见。
“嘛,我仔细想过了,儿子,”玛莉继续说道,表情显得十分认真,“我曾经为了做过选择,我曾经希望把你教导成为一个普通人,简简单单的生活,成长,日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一生平平安安,幸福美满,但是你却并不喜欢我的安排。”
利库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让母亲满意,玛莉的要求并不过分,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怜爱着自己的骨肉,并希望其拥有美满的生活。
“我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逆反,哪个孩子年轻的时候不渴望有机会去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呢?我都明白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要逆反的多,”这个女人莞尔一笑,再次露出怀念的笑容,“对我来说,那是我年轻时最愉快的回忆,所以我明白的,你十六岁了,并不甘心在乡下当个普通的庄稼人,所以我原谅你,原谅你没有选择我替你铺平的道路,而为了你,我现在必须要离开了。”
“离开?”利库十分惊讶
“我可以教你用剑,但却不能教你如何生活,人活一世,就是要不断做出选择并承担其后果的,关于这一点,我想你的朋友应该早已有所体会了。“
塞缪尔轻轻点头,示意同意。
“树下长不成树,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都是一样的,“玛莉转向塞缪尔,伸手示意他不用接话,”你来我家已经有五年了,除了遮风挡雨的庇护之外,我还给了你更多的东西,你应该明白,我收你为徒,传你技艺,并非只是让你当我儿子的陪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你是我的弟子,在这世上,你同样有选择的权利。“
塞缪尔俯首示意听到了师傅的话,玛莉怜爱的看着眼前的儿子,继续说道,
“人的出生是不能选择的,但在我看来,我从不相信人的出生单单是为了死去的,而我从不为我曾经做过的事情后悔。你们已经长大了,我教会了你们一点用剑的本事,也希望这能给你们带去一些勇气,让你们有能力,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我的儿子,我的弟子,我已经给予了你们我能够给你们的一切,包括我的爱。现在你们是自由的了,接下来的道路就要靠你们自己去探求了。无论如何,我都衷心的祈愿,下次见面,你们都能快乐。”
她拍了拍塞缪尔的肩膀,以示鼓励,随后拥抱了自己的儿子并亲吻了他的额头。弟子和儿子,还是有些差别的。
“记住,神所赐予的机遇往往就在刹那之间,不论你们选择了怎样的道路,永远记住,不要畏首畏尾。”她诚恳的说道,随即低声嘟囔了起来,“悠哉的生活实在过的太久了,现在连我也变得啰嗦起来了。”
说完这些话,她潇洒的一摆手,走近屋里去了,等到两个男孩面面相觑之后,才发现屋里早没有了玛莉的身影,她已经消失了。
“她真的走了么?”利库问道。
“不知道,你觉得我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塞缪尔撇了撇嘴,“你可是她儿子。“
“也许我不是亲生的,我可不觉得自己有像她的部分。“
“那是你的错觉!我看得出,至少在长相方面你肯定遗传了她的血脉。“塞缪尔认真的评判到,”性格嘛,你们确实有些差别,说不定你在这方面遗传了父亲的方面。“
“跟你说过了,我可没见过我父亲。“利库一摆手,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情,”如果按照她的说法,她走了,去向不知道哪里的远方,那我们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不知道,我们最好花些时间来好好想想,“塞缪尔目光一转,说道,”你觉得我们晚上的训练还需要照常进行么?“
“我觉得不用。“
“巧了,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会心一笑,都看到了彼此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在玛莉宣布离开的短暂惊讶之后,一种令人激动的快感开始涌上男孩们的胸膛,这种名为“自由”的感情开始如海涛般在他们的内心来回激荡着,对这两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来说,五年来日夜监禁着他们的魔头,狱卒,老师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突然之间消失了。
反正他们无需为离开的人担心,玛莉向来如此,举止奇异,想做就做,反正没人能阻止她。对这种情况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过去乏味无趣且艰辛的训练生活终于结束了,镣铐被打碎了,自由降临了!
接下来的该如何使用这份自由,利库和塞缪尔一致同意这个问题应该放在晚餐之后再详加讨论,而庆祝自由的晚餐一定应当要特别丰盛。他们当下就立即出发了,前往临近镇上出名的松果酒家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餐,刚刚收获的夏日板栗又甜又糯,填在嫩鹿肉里烤出来的味道好极了。
比板栗鹿肉更好的是酒。为了表达对即将降临的未来美好生活的期许和祝愿,两个年轻人开始了彻底的开怀畅饮,在喝下了整整四瓶夏日红葡萄酒和数量更多的啤酒之后,利库凭着酒醉之后还残存着的几分理智将喝得烂醉如泥的塞缪尔拖回了家中,以阻止他继续再请全场的人再喝一杯。在这个时刻,在这间乡野小店之中,利库和塞缪尔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属于年轻人的自由奔放和热情洋溢得到了解放,只可惜,只不过一个晚上,这股年轻的激情立刻便被无情的现实紧紧的遏制住了。
“见鬼。”
这是第二天早晨,从床上爬起来的利库口中说出的第一个词,也是从客厅的地板上迷迷糊糊醒来的塞缪尔耳中听到的第一个词。宿醉让他脸色苍白,等他扶着椅子爬起身来,马上就看到了同样气色苍白的利库面罩寒气,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客厅,翻找着他能找到的每一个抽屉和角落。
“你再找什么?”塞缪尔有气无力的问道。
“钱。”利库翻找着箱子,头也不回的回答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钱?我想想,应该还有一些。”塞缪尔开始翻找自己口袋,将能够从中找出的钱币全部放在了桌子上,手指从带着一丝凉意的银星上划过,让塞缪尔逐渐清醒的头脑开始明白当下的情况。“我这里还有四个银星,外加一把铜板,你找到多少?”
“一个铜板也没找到。”利库说道,他将口袋中的钱币也扔到了桌子上,一个银星外加五个铜板零散的摊在桌面上,颇有凄凉之感,利库几乎要开始咒骂,“所有的加起来还剩不到六个银星,一定是她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了!”
“就是说我们现在只剩这么多钱了?
“可能更少,我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你让我紧张起来了。”
“我有点饿了。”利库尽可能平淡的说道。
“饿了?”塞缪尔重复,显然十分惊讶,“你昨天晚上刚吃过一顿大餐。”
“喝的更多,为了把你这家伙扛回来,吃的差不多都已经吐在路上了。”利库咂咂嘴,仿佛在回味昨天晚上那只香嫩的小鹿,“要是你能少请两轮酒,我们现在手里的钱应该还剩更多。”
“糟糕。”塞缪尔并不愿意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于是他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饿了。”
“所以这些钱中还要扣掉今天的饭钱。”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么?”
平常在家,主要是利库负责每天的烹饪,塞缪尔负责打下手帮忙,玛莉呢?她主要负责吃与品鉴,并且是一个十分挑剔的食客。
“还有一块硬面包,光吃那东西我们会噎死的。”利库的心情显得十分不佳,“如果我们像巴尔达尼恩人①那样节俭,那我们大概还能撑一个礼拜不用饿肚子,在这六个银币用完之前,我们必须得弄到钱。”
(作者注①:巴尔达尼恩,古代王国,全民尚武,以节俭闻名。)
“每天只吃面包,水果和土豆么?”
“肉一个礼拜只能吃一次。”
“这可能吗?”
“不可能,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不要再说吃的了,那只会让你更饿。”塞缪尔决定终止这个话题,烤牛肉,光是听着就已经让他开始流口水了,“等等,我的朋友,我认为现在比起下顿吃什么,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在这种状况下我们能怎么办?”利库有些焦躁,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很明显我们应该先弄钱,不然不仅其他什么也干不成,我们还会饿死。”
“没错,我同意,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们该怎么弄钱?”
“如果不考虑去当强盗,就只能去镇上看看。我们现在没钱,镇上总有一些我们能做的工作,先动手,让我们的餐盘上有东西可放。”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给那些乡……镇里的人工作,下田去做农活,帮他们喂养鸡鸭,制作粗糙的手工制品?我看那还不如考虑直接在山上打猎。”
“能猎的这几年我们早就猎的七七八八了,怎么?为乡下人工作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少爷?“利库有些问问恼火,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地道的乡下人。
“实话说,是的。”注意到了利库的脸色,塞缪尔面不改色的继续说了下去,“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他们,只是对我们能拿到的薪水并不满意,这样能赚几个钱?为他们工作,我们确实是饿不着,可我们又能攒多少?要我说,我们应当从军。”
“从军?”
“从军。”塞缪尔十分肯定的说道,“跟我以前说的一样,而且我想这对我们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出路,想想师傅的话,人应当慎重的做出选择。为了赚钱而浪费大把的时间在乡下,只有笨蛋才会这么做。从长远考虑,我们都会用剑,虽然比师傅还差的很远,但我相信我们用的不差。从军,我们应当从军,这样不仅拿得到军饷,未来也有更好的前途,我可以向你保证,凭我们的实力,绝对是能够混的到一官半职的。”
“这确实是个出路……”利库犹豫道,塞缪尔提出的方案有理有据,确实值得考虑。
“你在犹豫么?“塞缪尔问道,他看出了朋友脸上的不安。
“我们可以去参军,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并没有打仗,你准备去哪施展你的剑术?机会很少,也许我们只能在军营里当一辈子普通士兵。”
“不,我们不当普通士兵,除了住军营之外每天还得团队训练,这日子我氪不想过,”塞缪尔说道。“至少得当个军官或者更高阶的,我们该去当骑士。”
“想法很好,值得鼓励,”利库干巴巴的拍了拍手,“但是你准备怎么实现呢?
“我有这个。”塞缪尔说着话,干脆的将一块徽记放到桌面上,推到利库面前,“这就是我们的敲门砖。”
徽记之上,用细致而精巧的工艺雕刻着天星城的纹章,那正是塞缪尔外公的家族纹章。
“这是什么?”
“我的信物,有这个,不认识我的人也能知道我来自哪个家族。”
“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被王后悬赏了吧,你这是准备自寻死路?”
“那倒不是。师傅之前跟我讲过,她去查出这是黑市里的一个私人通缉,明面上跟王后可没有关系,我们去王都,王都里会有人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我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离家出走是为了拜托你家族的影响,现在你又说要借助他们的价值?”
“别这么死板,”塞缪尔耸了耸肩,“总得有所取舍,利用好手边能利用的一切,不然我们还不如留下来当个农民。”
这枚纹章的份量最终说服了利库与塞缪尔一同出发前往王都从军,,出于事不宜迟以及他们真的没钱继续耽搁了的两方面考虑,这对难兄难弟锁好了小屋中的门窗,将所有能卖的东西卖了个精光,买了最便宜且能充饥的硬面包就骑着那匹瘦马上路了。
此处应当特别交代清楚,这匹马是从哪来的。五年前,自从塞缪尔到来,玛莉就带着两个男孩搬家到了山里,由于利库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剑术,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再去经营谷仓了,不再能像从前那样靠着卖东西赚些零用钱。
而利库和塞缪尔所骑着的这匹马呢,则是塞缪尔向附近村里的农家女孩赊来的。在进行这笔交易之前,塞缪尔花足了心思打扮,费尽心力将自己原本那份贵族少爷的风采展示了出来,请求农家女孩帮助他这样一个落难的小爵爷,可惜农家女孩意志坚定,在价格上丝毫不肯退让,最终靠着利库拿出玛莉遗留在衣柜中的精美衣装作为抵押,女孩才勉强同意了先将马赊给了塞缪尔,但不论如何,只能赊这一匹上了年纪的老瘦马,想要更多更好的马,她家里有,但必须付钱。
等到老马最终到手了,他们才发现这匹马别说载两个人,就是承载一个人也是负载艰难,它早已经瘦得胸口肋骨凸起,四条长腿肌肉尽消,原本淡黄色的毛皮零零落落,颜色像是褪了色的毛蓿花。看到这匹罗西南多,利库才感叹道母亲下手之狠辣,卷款而逃可谓是狠狠掐紧了两人的命脉,连几件可以换钱的首饰都没留下。
这次买马是利库第一次开始清楚的认知到“人的一生都绕不过钱。”这句话,过去利库对这句话的理解是极其简单的,钱可以用来购买各式各样的东西,衣食住行,样样都离不开钱,而母亲的口袋怎像是一条永远不会干涸的河流般,能够从中拿出源源不断地金麦,银星,还有铜板,虽然只是在乡下过着简单地乡野生活,但在生活品质方面,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苦头。
在经历了状况百出且毫不充足的准备工作之后,两个年轻人总算是出发了,一路上风餐露宿自然不用多说,好在两个人也都不是循规蹈矩,遵守教条之人,隔三岔五的偷偷从山中捕兔,水里抓鱼,一路行行歇歇,虽然说不上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却也颇为自在。如果不是只有一匹老马相伴,到还真有几分古代游侠骑士的风范,
走了四五十天,两个男孩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平安无事的抵达了格隆德城下,进城之前,挑了一个天色昏暗,月晦星稀的凌晨,两人吃饱了烤鱼,脱下全身破烂,跳进河里洗去了满身风尘和憔悴面目,打开行囊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新衣裳,两把利剑插在腰间,牵过老马踏入城中。
这是利库第一次来到格隆德,面对这座雅斯特帝国的雄伟王都,三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坚固堡垒,从王都大门——星月门那精致且沉重的精钢铁门下进入,穿越厚实坚固的三层石砌城墙,看着石壁上密布的杀人洞,利库方才感受到与之相比,自己的渺小。就连他这样自小跟随母亲漂泊,极少涉足大城的乡下小子都不止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过它的传说。
有人说那是位如同狮子般果决的君王,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个自私的野心家,为了一己私欲分裂了古老的王国。这个与蒂米斯教分道扬镳的年轻君王行军至此,回望跟随在身后忠心耿耿的臣民与披坚执锐的战士后,他在晨风之中亲手插下了自己的旗帜,鲜红底上的怒吼雄狮彷佛真的活了过来,用雄壮的怒吼鼓舞着每一个人,从一根木桩到一个帐篷,历时四十年,宏伟的城池终于在青翠草原之上拔地而起,以狮子君王手中无坚不摧的战锤“格隆德”为名,雅斯特帝国于此建立。
纵使敌人如风暴般侵袭而至,但这座坚韧的城市从未沦陷。,芳林镇与之相比,不过像是广袤大地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繁华喧闹之所在,宽阔的林荫大道两旁,民居,豪宅,酒馆,旅店,一座接着一座,鳞次栉比,井然有序;蜿蜒的曲折小街之内,嬉闹的妓院与宽广的仓库门前皆是人来人往,不甘寂寞。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塞缪尔感叹道。
“你以前住着?”利库问道。
“偶尔会来住几天,通常都在冬天,”塞缪尔看着喧闹的城市,“因为我母亲的身份,我父亲,呃,你知道他是谁,每逢新年的时候我们都会在这里等候他的召见,偶尔他会来看看我们,基本都是匆匆一面,我就会带着宫里准备的玩具回家去了。”
“你一个人回家?”利库奇道。
“还有我叔叔,他在王都骑士团担任一些职位,这次我就是来找他的,他对我还算不错。”塞缪尔挺起了胸膛说道,“我要告诉他,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会成为他手下最优秀的骑士。”
“你在紧张么?”
“不,你是在胡说,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有些时候没见到他了,我成长了许多,不确定他能不能一眼认出我来罢了。”
“你还说你不紧张。”
“我不紧张,这只是有点兴奋,兴奋你懂吗?这事关系到我们的前途,你应该认真一点,你总是这样不管对什么事情都蛮不在乎。”
“我可没有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
“那你倒是说说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嗯……我在乎……我很在乎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哦,真伟大,还有别吗?“
“还有晚上睡哪,我得提醒你,我们口袋里早就一个子都不剩了,你这位亲戚最好能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你应该把心放到肚子里去,骑士团里不会缺我们一口饭,一张床的。“
“那样最好,我可是满怀期待呢,“利库鼻子一抽,已经闻到了苹果馅饼美味的香甜气味,他很确认他的肚子正在发出饥饿的抗议。
行走在这样繁华的城市之中确实是容易感受到寂寞的,尤其是当他们只能眼巴巴的迈开双腿从市场琳琅满目的货架前走过的时候,两个口袋里空空如也的朋友既买不起苹果馅饼垫垫肚子,也买不起一瓶美酒润润喉咙。
这时已经上午八点,清晨的困意褪去,美好一天的开始,正是适合出行的时候,依靠路人的好心指点,两个朋友沿着巴利尔大道一直向前,穿过雷吉纳街,拐进百合街后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栋位于铁帽子街上由黑色大理石搭建的院子,王都禁卫骑士团总部便于此设立,属于王家的鲜红旗帜正在风中飘扬。
与其说这支禁军是为保卫皇帝的安危而存在,不如说这支禁军正是皇帝麾下最为盲从的部署,时刻准备着执行来自皇帝的命令,雅斯特建国之初那位狮子皇帝早已成为遥远传说中的过去,但他的子孙仍旧掌握着他所留下的遗产。以对皇帝的绝对忠诚为底蕴,这支曾经令人望而生畏的精锐部队如今早已变得无法无天。事实上,从踏入那扇厚实的青铜大门开始,利库就仿佛进入一座军营校场之中,他可没有想到在王都之中竟然还有这样气派宽阔的院子,门后连廊两侧来往办事的人们熙熙攘攘,正中庭院之内足有四五十个身穿军服,全副武装的男男女女正在整备列队,一副精神又神气的样子。
一股甜美的花香味道弥漫在空中。
利库和塞缪尔两人都是头一回在这院子里露面,相比出身于乡下的利库,大贵族出身的塞缪尔自然显得更为镇定,当守卫前来询问之时,塞缪尔十分谦逊的报上了自己姓名,只说有私事来找埃尔布莱先生,至于是否有过预约,塞缪尔略微沉吟,取出天星城埃尔布莱家的专属信物交给守卫,再三强调自己必须亲自面见埃尔布莱先生之后,守卫方才答应立刻进去通报。
“所以说,你的这位埃尔布莱叔叔就是这地方的老大,禁卫骑士团的团长?”
“确实是骑士团团长,但他不是埃尔布莱叔叔,科林·埃尔布莱,埃尔布莱是他的姓,以前我叫他科林叔叔。”
“我倒是忘了这东西了,贵族姓氏,毕竟在山上一年到头也不到几个贵族,”利库转向塞缪尔,故作郑重的说道,“之前失敬了,塞缪尔·埃尔布莱先生。”
“不要乱说,我可没有这个姓氏。”塞缪尔示意利库小声说话,“这是我爷爷的姓,呃,其实他是我外祖父,不过我从小跟着他们家长大,分的也就不是那么清了,埃尔布莱这个姓氏只有他和他的子女才能使用,贵族的孩子通常跟随父母之间爵位更高的那方,我没有姓氏,懂了吗?”
利库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你这笨蛋,”塞缪尔暗骂一句,“我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所以我不继承父母的姓氏。”
“那王后还真是小心眼,”利库非常小声的说道,“你连继承权都没有,还要派人来杀你。”。
“这问题我们最好私下讨论,省的前途完蛋,”塞缪尔伸手捂上了利库的嘴,随即叹道,“不过倒是也没有那么绝对,如果私生子能够立下大功的话,也不是没有恢复姓氏的先例。”
“没有这姓氏你不也是照样活?”
“这可不只是贵族的证明,这是封地权…”
话还没说完,脚步迅捷的守卫已经急匆匆赶回两位朋友身旁。
“埃尔布莱大人说他现在正有要紧事抽不开身,不过如果您有急事等他,可以先行前往侯见室等他,他办完了事情很快就来。”
“好的,我们过去等他。”
守卫交还信物之后立刻转身为两位朋友带路,可刚走上团部堡垒前的石阶,青铜大门外便跑来一个急匆匆的人影,一边穿越人群一边低声招呼道,“来了,来了,人已经来了,赶快做好准备。”
所有的人仿佛都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似的,整整齐齐的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和脚步,并不急躁的寻找着舒适的位置站定,等待着期望的事情发生,在院中校场上列队的骑士们神情更加专注,没每一个人都像是卯足了尽头,像是迎接检阅一般,一丝不苟的望向青铜大门处。
“这是怎么回事。”塞缪尔不敢打破这片寂静,轻声向带路的守卫询问。
“埃尔布莱大人马上就会出现了,”守卫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不如我们就在外面看看热闹,这可是难得的乐事。”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朝着青铜大门看去。
从石阶所在的高处望去,整个骑士团校场一览无余,庭院,连廊,石阶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迫切的眺望着入口处的青铜大门。利库本以为如此盛大的场面迎接的定是迎接塞缪尔的叔叔,那位传说中的禁卫骑士团团长埃尔布莱,却没曾想到门外一道靓丽身影缓步而来,踏入门中的竟会是个风姿绰约的女骑士。
只见她身穿一件黑白分明的飒爽军服,明艳的紫银色长发垂落腰际,眼眸如星,肌肤胜雪,束发金环灿然生光,一时之间利库不禁看得呆了。
王都果然与众不同,利库还从未见过如此明艳夺目的女人,与那些淳朴简单,每日放羊养蚕的乡下妇女相比,不,并不是穿着的原因,庭院中也有数位身穿相同制服的女性骑士,但却没有一人能够比肩她的无二风采。
漫天花雨飘落而下,衬得她身姿挺拔娇美无比,绝丽容颜英姿昂扬,黑皮军靴在人群之前停下了步伐,女孩伸手接住一朵飘零的赤红色玫瑰花瓣,秀眉微蹙间,花瓣已从指尖滑落。
校场中央整军列阵的骑士们如同被礁石劈开的波涛般分列两旁,不仅让出中间宽阔的通道,更是同一时间,整齐划一的拿出藏在身后的巨大玫瑰花束。变化还在继续,石阶上的人群飘洒着花瓣向后靠拢,逼得利库都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石阶尽头,他中等身材,身体壮实,有头浓密的像是树篱般的头发与精悍的面庞,只看长相就能知道,这是个富有,勇敢且自命不凡的男子,深信着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女人们的宠爱,他穿着一件正式的足够上朝的华丽服装,在两侧骑士的簇拥和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中快速穿过通道,一步一步走到那女孩的身前,
“特蕾莎,嫁给我吧!”
男人单膝跪地,大喊着将一件物事双手奉上,即使隔着老远,也看得出像是一件戒指样的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灿灿金光。
女孩对眼前的男人和珍宝视若无睹,只是无语地抬手扶额。
显而易见,场面有些尴尬。
还在列队中的骑士方阵中,不是是哪一个率先开了头,大喊了一句,“嫁给他。” 人群瞬间便骚动了起来,“嫁给他”“嫁给他”的涛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就连利库也跟着大喊了几句,试图融入喧闹的人群。
得此声援,男人精神大振,继续朗声的说道,
“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不。”
“给我一个机会。”
“科斯佳,你又吃错药了?”女孩无奈的说道,“你今天真是恶心到我了。”
“这是我的真心。”
“谢谢,那是还是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
……
“见鬼!“塞缪尔惊叹道。
“见什么鬼?怎么了?“利库扭头问道。
“科斯佳·埃尔布莱,如果我没看错,这个求婚的白痴应该就是他。”
“显然他不是你叔叔,不过看姓氏应该也是你亲戚。”
“是我表弟。”
身份确认,塞缪尔顿时感到有些害臊,自己的表弟竟然是眼前这场闹剧的主角,已经过去三十秒了,他没有从女角的脸上看到一丁点开心的表情,恐怕只要是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这是一次失败的求爱。
“真看不出来,她跟你像的地方可不多。”
“叔叔怎么会同意他这样乱来……”塞缪尔并没有理会利库的评价,他已经不忍再看眼前尴尬的场面,便学起了女孩,闭上眼睛,以手抚额。
“快看,那女孩有动作了。”利库直接一把拉开塞缪尔扶额的手。
名叫特蕾莎的女孩不再答话,俏脸之上没有一丝笑容,两只眼睛中怒的像是能喷出火来。抬起手臂,从周围环绕着的玫瑰花束中随手夺来一束,朝着斜上方高高举起,
“噗察“一声。
玫瑰花狠狠的抽在了男人脸上,四散飞舞的娇嫩花瓣彷佛喷出的鲜血。
科斯佳本是跪在地上的,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条背花刺划出的血痕了,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他依旧带着笑意,将手中的戒指举得更高。
“尴尬。”利库低声评价道。
“唉……”塞缪尔长叹一声。
“蛮精彩的,你家里的人都这样吗?不是离家出走就是当街求婚?”利库看着塞缪尔低垂的头颅轻声取笑道,要让这个高傲的朋友变得如此低落的情况可是难得一见,所以他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欣赏场中精彩的大戏如何发展收场,不过这出带着玫瑰香气的闹剧太过精彩,精彩到让他忘记了自己早已被拥挤的人群推搡到了其他位置,身子刚往后一靠,就碰倒了墙边还未点燃的木制灯架。
等利库想要伸手去扶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哐当“一声!
灯架摔倒在地,全场上百个脑袋已经齐齐扭头,灼灼目光直盯着还握着一半灯架的利库。
塞缪尔倒吸一口冷气,在来自两面的尴尬打击让他开始脸色发白之前已经转过身区,躲到一旁装作完全不认识利库的样子,和守卫一同举手指认让尴尬场面更进一步的人就是利库。
利库自然时没能找到那条能让他钻进去的地缝,只能尴尬的扶着灯架和大家打着招呼。
特蕾莎趁此良机,急忙转身离开,等人们回过头去再去找故事原本的主角时,早已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唉,就知道不会成的。”不少人半是偷笑半是难过的叹了口气,连廊上的人恢复了自己的而行动,石阶上的众人散入庭院之中,刚刚还整齐列队的骑士们彷佛从束缚中受到了解脱,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刚才的事情,更多的人流涌向中央,寻找刚刚求婚失败,正因失落而摇头的男人,抬头起来,科斯佳已经患上了一副温暖笑容。
利库赶忙扯着这个机会试图将摔倒的灯架复原。
“别急别急,放心吧,每个人的份都准备好了,少不了的,”科斯佳从腰间掏出一个大口袋交个一位同僚,“克里斯多夫,你来替我分,人人有份,每人两个银星,那边正有人找我。什么?有多的?多的就晚上拿去喝酒啊,笨蛋,这还要我告诉你吗?”
科斯佳笑着从周围的朋友之中穿过,等靠近主栋门口才开始问道,“喂,刚刚是哪个家伙在找我?想见我的话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他一眼就认出来撞坏灯架的时团部中的陌生人,更何况利库身边就站着之前前来报信的守卫,所以便直直朝着利库走了过去,虽然好奇眼前的利库怎么会有自己家族的徽记,不过他倒是还蛮庆幸的,毕竟这突然摔倒的灯架极大的缓解了自己在众人面前被漂亮女孩连抽玫瑰的尴尬。
“你可真是一点没变阿,老表。”刚刚躲在一旁的塞缪尔重新出现,抢先想着自己的亲戚打招呼,“这是利库,我的同伴,我们一起来的。”
“你是…塞缪尔?”科斯佳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像是要从塞缪尔身上找到某些过去的影子,他有些发愣,似乎有些不敢相认。
“塞缪尔,是你吗?”沉默片刻之后,他出声问道。
“不然还能是谁,几年不见,已经认不出我了么?”
“啧,啧,我还常以为自己变化不小呢,可跟你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老表。”科斯佳摇着头感慨道,相比从前,他早已变得更高更壮更加成熟,可也许真如塞缪尔所说,除了身体上的成长之外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别的变化,他仍旧像是那股狂放自由的风,看着塞缪尔有些陌生的脸庞,科斯佳说道,“你跟那边长得可越来越像了。”
那边,指的是塞缪尔的父亲那边。
塞缪尔苦笑着耸了耸肩,“我可管不了我长成什么样。”
“走吧,走吧,我们去里面好好谈谈。”
科斯佳一把抓住塞缪尔的胳膊将他往办公室拽去,塞缪尔看向利库,利库在与沉重的灯架搏斗之余,伸手示意他们先去,自己在这里摆平灯架后等着塞缪尔出来,亲人相聚,他不愿打扰。
塞缪尔随着科斯佳一路前行,穿越漫长的走廊和楼梯,为自己的表亲解释着自己多年来的行踪,其中有些必须要隐瞒的东西,比如曾经追杀他的骑士奥利维耶和数年来教导她的老师玛莉,不要暴露她的身份,她很早就说明过这一点。
“也就是说,这几年里你找了个厉害的教头,一直在接受战斗训练?”
塞缪尔表示肯定,示意科斯佳总结做的不错。
“那可不错,你知道的,我和老爹一样,一直都不同意把你送去修道院里,也不知道爷爷成天担心那些无关紧要的继承问题是为了什么。”科斯佳推开了位于团部二层的办公室,屋子不小,除了巨大的办公桌,还有一张会议桌和一大圈椅子,他并没有费力去招呼塞缪尔,只是越过这些家具,径直走向酒柜。
“喝点什么?”
“都可以,你上什么喝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科斯佳从酒柜中果断的拿出一瓶老酒,“三二年的梅杰,不用打开我就闻得到那股醇香的樱桃味,这次可得好好尝尝,”他说着将酒启封,往镶银的杯子里倒去。
“这得值不少钱吧,这么大方?”
“市面上估计要值十个金麦吧,”科斯佳思索着说道,“不过没关系,这是老爹的办公室,老爹的酒,都归他请客。”
“叔叔呢?你不怕他打烂你的屁股吗?”
“我会说这酒是你选的,让他来打你的屁股了,”科斯佳笑道,“而且那是我们小时候的招数了,现在早就换花样了,要穿着全部铠甲在校场上罚站,上面再写上“我是傻瓜”四个大字,简直丢死人了。”
“看来你站过几次,总好过当中打屁股。”塞缪尔仰头饮酒,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藏,远非非乡下酒店的劣酒可比,“怎么?你这算是借酒浇愁么。”
“借酒浇愁?为什么?”
“可能是某人刚被拒绝?”塞缪尔指了指自己的脸,位置正对应科斯佳脸上被玫瑰花刺伤的地方。
科斯佳一摆手,“本来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哪有女孩会接受这种傻瓜的求爱方式。”
“啊,老表,”塞缪尔笑道,“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评价自己。”
科斯佳苦笑一下, “这事我跟你说说倒也无妨,老表,其实这事我早就想和别人说说的,可以一直没有碰到合适人,真够憋屈的,你一出现,他妈的倒是正好,”他一屁股坐在桌面上,也尝了一口美酒,叹道,“那个小妞长的确实够辣够劲,出身也不错,可惜脑子却不太灵光。”
“何以见得?”
“异想天开。”科斯佳说道,“那是弗兰德斯家的女儿,你知道他们家吗?钱有不少,但爵位不高,这女孩不知道做着什么春秋大梦,想靠自己打出点名堂来,”科斯佳继续说道,“这么一说,跟你还有点像,我倒是不讨厌她,但是我们可合不来。”科斯佳举起酒杯,遥敬自己的表亲。
“你不也是这样?我记得小时候玩打仗的游戏,可没人愿意扮演强盗,我们总是在为了谁来扮演骑士而争吵,成天拿着木剑在城堡里打来打去的,“与亲人五年不见,往日种种浮上心头,塞缪尔举杯回应,清冽的果香在他的喉咙中扩散开来,”怎么,你已经抛弃梦想了么?“
“还没有,我现在不就是骑士么?真正的骑士。“科斯佳摇了摇头,同样是追忆般的说道,”但是我长大了,塞缪尔,作为骑士团的一员,我已经知道了要当传说中的骑士可没有那么容易,很多事情都很…都很复杂。“
“复杂。“塞缪尔下意识的重复道,不知道怎么的,他想起了在雪中追击而来的黑骑士。
“很复杂。“科斯佳强调着开始了他的解释,”这一切都得从巴里诺夫爵士开始讲起,知道他吗?禁卫骑士团副团长,士兵出身,因为在格隆德保卫战里因为作战勇猛而被提拔为骑士,挺惨烈的,听说他是率先冲阵的那一队里唯一活下来的人,少了一只眼珠和一只手掌,如今年纪大了,估计要不了几年就会退役养老去了,到时候呢,就会有个副团长的位置空出来。“
“这副团长的位置和那女孩有关系?“
“有一些吧。“科斯佳道,”据说是首相大人有意提拔青年才俊,老爹也认同应该启用新人,换换团里的风气,该怎么说呢?我和那妞而都在备选名单上。“
“那是这女孩妨碍到你了?”塞缪尔有些惊异,“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个。“
“我确实不在乎,但是这事情很复杂。“科斯佳又喝了一杯,”你清楚的,我们作为埃尔布莱家的子孙,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混的太差,但是那妞儿实在太爱表现了,老爹很喜欢她,总是让我追她看看,娶回家里当老婆。一来两家联姻算得上门当户对,二来也是想让我有些家庭的牵挂。“
“那你就这么追她?“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认真过,没法否认,这是个漂亮妞儿,“科斯佳抱怨道,”能追到手里自然是好事,可是那妞儿不止对自己有要求,对于追求她的人更是条件多多,又是要考校剑术,又是要认同理想或者梦想什么的,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绕着她打转。“
“考校剑术?“塞缪尔会心一笑,”我明白了,你肯定是输给她了。“
“那是我让她的。“科斯佳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可不会给自己找个天大的麻烦回来,因为一棵树木而放弃整片树林,那是只有真正的傻瓜才干的事情呢。而且,这发现我只告诉你,老表,多做些这种看起来傻瓜的事情不仅能够搪塞老爹烦人的催促,还会让不少人觉得我是个痴情的男人,替我感到惋惜呢。“
“这里面恐怕有不少女人吧。“
“都是识货的好女孩。“科斯佳感叹道,”我可不会让美女为我而流下眼泪。“
“那位特蕾莎就不是美女吗?“
“她?她虽然看起来有些柔弱,但内心坚强的像是铁打的,有什么不满当场就发泄出来了,“科斯佳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痕,”我得让她自己拒绝老爹的示好,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他高声说道,”老表,这儿是格隆德,雅斯特王都!趁早忘了天星城吧,我们属于这个旷阔世界,你知道这里有多少漂亮女人么?就凭你的气质,我敢说那些小美妞都会为你敞开怀抱呢。“
“得了吧,我可不是你这样的青年才俊。” 塞缪尔似笑非笑的说着,“叔叔呢?怎么一直都没看到他?“
“他去蔑冬城了,也不知道诺德家是怎么种地的,年年欠收,老爹必须得去亲自看看情况,估计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真是的,自从他当了骑士团团长后每天都忙得跟狗一样,就这样还不忘天天催我赶快找个姑娘定亲,像是要他操心的事情还不够多一样。”
“他毕竟是你父亲。”
“我倒是希望他少管我一点。我早就长大了,能做得了自己的决定…”看着一旁的塞缪尔,科斯佳悻悻的的叹了口气,在私生子面前谈论父母并非什么理想的话题,于是他急忙改口,“知道吗?我现在在想,要是等爷爷知道了你成为了骑士会是个什么表情,你说他会不会快马加鞭的从天星城赶过来,再把你往修道院里面丢一次?“
“我怎么知道,”塞缪尔说道,“再说我又不是骑士。”
“你不是就在骑士团里?当一个就好了。”
“我倒是想,科斯佳,可爷爷要是知道了怎么办?说不定他会在把我丢进修道院之前先打断我的腿。”
“不告诉他就行了。”科斯佳笑道,“从小到大你就没怕过他半点,你不是从小就想当骑士?埃尔布莱家的人都是天生的骑士,再说了,不当骑士你能去干嘛?”
“也许当个浪迹天涯的游侠?“塞缪尔轻笑着,”我本来已经跟我的朋友约好了要去云游四海的,我留下,他该怎么办?“
“他会用剑么?“
“跟我一样好,甚至比我更好。“
“那就简单了,让他一起留下来就好了,骑士团里不差你们两人的位置。“科斯佳的表情十分随意。
“你说的容易,禁卫骑士是想当就能当么?“塞缪尔有些惊讶,事情的进展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骑士团当然是有标准的入团考核,不过那对你来说实在没什么必要,塞缪尔,你觉得对于加入骑士团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考核是什么?“
“贵族出身?“塞缪尔开了个玩笑。
“我可是很认真的在问你,“科斯佳强调,”确实,由贵族出身最好,会晋升的更快,不过现在我们可是积极欢迎各种各样的优秀人才。“
“剑。“塞缪尔这次的回答很认真,”勇猛的剑,握在勇敢的人手中。“
“这很重要,但是显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你应该再猜一个。“
“难道是品格么?“
“如果你说的是谦卑,怜悯,牺牲那一套,那你就趁早打住吧,老表,你猜的方向根本不对,那是骑士小说里的东西,再听下去我都要把早饭吐出来了。“
“那是什么?“
“是忠诚。“科斯佳面色凝重解释道,”忠诚的为皇帝陛下效命,这正是禁卫骑士团最重要的使命和存在的意义。“他又换回了那副略带轻佻的语调,“所以你说,我该怎么考验你?考验一个男人是否忠诚于他的父亲或者家族?“
“我只是个私生子。“与之前不同,塞缪尔的语调中无法避免的带着一丝伤感,不管是父亲还是家族,在他耳中,听起来都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老表,你该往好处向,皇帝陛下虽然没有承认你是他儿子,但至少也没有否认,“科斯佳跳下桌子,鼓励似的拍了拍塞缪尔的肩膀,”再说,你身上总有一半的血是埃尔布莱家的,不是吗?“
又谈了半了钟头,这对表兄弟方才彼此告别,等到塞缪尔重新回到庭院,校场之上已然换上全新面目。
之前漫天飞舞玫瑰花瓣飘散在地,为校场中的空地铺上一层鲜亮艳丽的玫色地毯,四位斗士置身其中,身披铠甲,手持钝器,正在刀光剑影之中激烈的搏斗着,铿锵之声引起场中阵阵叫好,自打每位参与闹剧的骑士团成员都领到了科斯佳慷慨分发的两枚银星之后,人人都是兴致高昂。
利库正独自一人倚靠着墙壁立在扶正的灯架旁,目不转睛的瞧着场中的战斗,知道塞缪尔走进,才开口问道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塞缪尔来到了朋友身边,”我叔叔,就是骑士团团长科林现在并不在王都,正式的骑士身份要等他回来才能授予,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以见习得身份留在团里,学习一些骑士团里的制度。“
“所以说,这也许就是我们未来喽?换个地方继续训练的日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听起来并不有趣。“利库百无聊赖的说道。
场中一位斗士刚刚高高跃起,手中钝剑轰然劈下,”哐“得一声,似乎要将眼前阻挡他的盾牌一劈为二。
“我知道你喜欢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日子,但是要想功成名就,这是必须踏过的艰苦道路,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趣的,“塞缪尔扭头看向自己的朋友,”还是说你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今天晚上我想吃顿好的。“
“我问你的可不是今晚吃什么。“塞缪尔平淡的说道,”其实我也一样,既并不清楚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不知道什么是我想做的事情。可是我常常在想,像师傅那样的人,为了掩藏自己的行踪可以灭口杀死那么多人,可她却单单留下我的性命,你说是因为你的恳求么?“
“我看更像是她的心血来潮。“
“花了五年的时间教导我知识和武艺,现在还给了我选择未来的权力,真的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么?“
利库抿着嘴没有答话,他也曾经思考过这些完全一样的问题,但是并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身为儿子,他从未能猜透母亲刻意隐藏起来的另外一面。
“我没有想出答案,可答案并不重要,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露出一抹有些哀伤的笑容,”不管未来怎么样,但是既然我没有死,那我就要骄傲的活,只要我还在继续前进,总会找到目标的,即使我没能成为伟大的骑士,也不会再咽气的时候为自己的迷茫而后悔。“
塞缪尔伸出了手。
“留下来吧,朋友,我希望你能与我一同前进。“
利库突然发现,几年过去,他朋友的身影在阳光映照之下宛如黄金雄狮般昂首挺立,仿佛被塞缪尔眼中燃烧着的雄心所触动,利库伸出手去,与他交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