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炼金术

作者:AcetoneHN 更新时间:2023/4/7 18:50:37 字数:3117

河道两岸,是连绵的山脉,山上,是交叠的桃花。

河道中,是乌黑的水流,乌黑,而又清澈。可能没有比“墨玉色”更加适合形容的词汇了。不知是河水的反射,还是长时间受到河水的滋养,本应粉红的桃花也呈现出淡雅的墨玉光泽,那像是光谱七色之外的……

新的色彩。

我如一具有且仅有气息的活尸般躺在刷着绿漆的木船中,水流推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木船轻柔缓慢地摇晃,轻柔得如同母亲的臂弯。空中纯白的太阳顺应这种节奏轻轻摇晃,它没有骄盛夺目的光,它没有洪炉一样的热力,它像冰箱里的灯一样。

木船左右摇摆,

左右摇摆。

不变的是我始终向下漂流,

向下漂流。

“我将漂向哪里?”只要我问出这个问题,困倦感就是蓄谋已久伺机待发的猎人,毫无征兆地偷袭我,无法抵抗的困倦,让我那一瞬竟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再次睁开双眼,上一个问题得到了强有力的否定——我还活着。只是木船碎成了根本看不出它曾是船的一堆木板,我的腰,它也不愿承认它是腰,我的四肢,我包括心脏在内的每一块肌肉,都止不住地酸痛。

至少我不再是“有且仅有气息”,我还多了这么多操蛋的痛感。

紧接着,我摸到身下温热的砂,我知道这是触觉

我闻到并尝到空气中桃花的香甜,这是嗅觉和味觉。

乌黑色河水流动,击打河道中乌黑的岩石的声音,我听到了,这是听觉。

还有我高度近视,聊胜于无的视觉。

我的感官逐渐恢复起来,我真切地感受到我与世界联通起来了。

待我酸痛消退,体力恢复,时间已从正午流向黄昏。我急切地想要离开,迫使我的大脑传动起恢复了一点点活力的肌肉,无精打采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面前仍是那条河流,夕阳照着像被揉皱,再展开的纸一样的水面。那光景,像是墨玉之上,镶嵌着赤红的琥珀。

据说炼金术师炼制贤者之石需要经历黑化,白化,黄化和赤化四个阶段。正如一天中,从黑夜,到白日,到金黄的夕阳,到鲜红的晚霞。此外,日语中晚霞写作“夕焼け”,我不懂日语,或许这也是证明,晚霞是煅烧锤炼过的吧。

扯远了。

背后,是连绵的山脉;山上,是交叠的桃花。

莫名的力量,吸引我沿途抵达那一片交叠着的,扶摇而上与云霞界限不甚分明的桃花林。那种感觉像色诱一般,无法让我自拔,异于色诱的又给予我无尽的精力——肌肉的酸痛感,与精神的疲倦都一并消失,换做哪一种灵丹妙药,也不敢说有这种功效。

无意识间,竟走了那么长一段路,此时,残阳隐于山川之下,留下一片纯净的晚霞,而明月,已于东方显形。

星月与我一同向上攀升,夜幕于相反方向落下。

“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的星星了”

或有人说“月明星稀”,可如今明月与繁星共同悬挂在夜幕上,辉光早已让我遗忘了它的不合理性。我终于驻足,靠着桃花树,坐在泥土上。

月的辉光透过花影溅射在我身上,落下的花瓣填补了辉光的空缺,仿佛我此刻被辉光与落花埋葬。

然后,我的记忆中,多出一段真切,而又我从未亲证的一段情节。

很久很久以前,广阔的宇宙中,所有人都闭着眼睛。

“只有我睁着眼睛吗”银发的女孩自言自语道。

“初次见面,你没有闭上眼睛”明明是温柔的男声,女孩却被吓了一跳,是自己没有闭上眼睛的事情被发现了?

“你也没有”她恢复冷静,对男孩说:“要不然你不会看到我是否闭上眼睛的。”

男孩笑了起来,用自己湛蓝的瞳仁,直视着女孩同样没有闭上,裸露的瞳仁说道:“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今天……可能就是”

“我们命中注定相遇的日子”

男孩与女孩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然后的情节如你们所想,他们在一起了。

其实他们,那个男孩是地球,女孩是月球。女孩开始每天围绕在男孩身边,他们在宇宙中约会,散步。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最终,将脚步停在了太阳的附近。

几亿年过程中,男孩和女孩做了所有恋人该做的事情。他们结婚了,就定居在太阳的附近。

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名字叫做人类。

可人类并不爱他们的父母,先是对父亲无尽地索取,然后是残杀父亲身上其他的生物……待吃饱喝足后,他们便不满足于吃,开始了其他形式,更为激烈的自相残杀——

战争。

男孩满身疮痍,不堪重负,对女孩说:“我有些累了,那就先闭上眼睛吧”

女孩同意了。

可是几万年间,地球没再睁眼。

没有爱人的支持,月球也被疲倦袭染,闭上了眼睛。

我猛地睁眼,确认自己的眼睛是否还睁得开。我记得人是会在无意识中继承先祖记忆的,《脑髓地狱》里说的。

而我刚才的记忆是……以女主角为视角的。

所以,月亮是我的妈妈。

更多的记忆如同浪潮,我知道,是月亮引起的,一定是月亮引起的。月亮能引起潮汐,而我的大脑中有相当一部分自由水,所以月亮也能引起我精神的潮汐!对,是月球,是妈妈,是我的母亲。

我开始嘶吼,不知为何。眼前开始出现幻象,也不知为何。幻象愈发浓重,我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不是。

幻象就是真实。

我此时置身于校园的小路上,道路两侧,是交叠的桃花。与扶摇而上的桃花,界限不甚分明的,是她绯红的面颊。

她乌黑的瞳仁,乌黑的长发,像墨玉。

她像是光谱七色之外的,新的色彩。

我走向她,试图分析拆解这种新的色彩,然后重构,据为己有。

再回过神来,我以第三人称看到我,和那个女孩正在大声密谋逃课的计划。“我们逃离开这里吧”我说。

“好”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前边那个场景的校园小路上,此时桃花已经落尽,为小路铺上一层粉红色的地毯。我们接着走,接着走,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黄昏,天空中下起黑色的雪,我们走在村民的房顶上,身边躺满了陨石和乞丐,这就是自由吗?

这里是世界的破绽。

既然是世界的破绽,那不破一些什么,也不是很合适了。空气此时如玻璃碎裂,碎片飘洒在空中,我们却仍然手牵着手向前走,玻璃碎片划过我们的衣物,我们的脸颊。衣服碎片与玻璃碎片融为一体,我们流出的血滴向上漂浮,与晚霞融合。

桃树身负伤疤,流出蓝色的血液,树冠朝下根朝上倒立。复变函数堵住了河流,我们蹚着逆流的河水,向光明的天空走去。

可是她还是死了。

她为什么会死?我们不是已经逃离现世,抵达世界的破绽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她掉下去了。

她从那栋废弃的楼上跳下去了。

她原来是这样死掉的啊。

“恭喜你,全部记起来了”眼前的男人,和我一模一样,我敢肯定,他就是我。

“她不愿意成为世界墙外的一片砖”另一个我说“她也不愿承受现世的痛苦”

“她选择了自杀,而你,得知她死掉之后,也选择了饮弹自尽。”另一个我将一把手枪拍在桌上,然后伸出右手食指“这就是你扣动扳机的手指。”

是这样的,她死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地球睡了,月球也该睡了。

我们都闭上了双眼。

“砰!”

枪弹走火,射在了纯白的墙上,留下散射状的黑印子。枪响唤醒了出神的我。

“你说的没错,她就像花一样,可是花终归会凋谢。她是为了迎接寒冬到来而开放的花。花平凡地绽放,平凡地凋谢,亦如她平凡地到来,平凡地离开”另一个我见我回神,便开口。

“她从黑暗的子宫中诞生,带着纯白的心灵到了世间,然后如黄金一样闪耀属于自己的辉光,最后以血,完成最终的赤化。”这是我说的

“这就是”

“花与炼金术……”

我与我“同口同声”

另一个我告诉我,我有一次机会,如果遗忘她,我还有回到现世的机会,如果选择永远铭记她,我将死得更死……

我将怎样抉择?

转眼,我又置身于那条我们两个多次沿途抵达的小径,晚霞无差别地覆盖着这一切,但我孤身一人。

我看见,花已经消失了,剩下光秃秃的树。残阳从西侧,竟倒逆着缓缓升起,放学的铃声刺耳,不好听,但熟悉。

我看到她站在我对面,我立刻想要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她。而待我冲向她所在之处,她却不在了。

此时,残阳已经升上天顶之顶,变成了骄盛的烈日,阳光照在我身上,照在我身边的枯枝败叶。

此时,我孤身一人留在枯枝败叶中,伸手折枝,却被树枝给手划出一道伤口。我低头看向我的手,又看到一些意外收获……

我的衣襟早就被打湿了一大片,我很清楚这是泪水。可我始终没有知觉。

“原来我那么早就开始哭了。”

我走向路边的长椅,端坐于上。

端坐于枯枝败叶之中。

我从未感觉如此安逸。

可是,她是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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