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不紧不慢地摘下头盔，露出头盔下金色的碎发，和饱经沧桑、却略显稚嫩的脸。
他关掉枪的保险，把身上的装备一点点脱掉，随手扔到地上。
其中包括一把古朴的十字军长剑和一把老式的转轮手枪。
从他熟练的动作，罗莎看出来他还算是训练有素。
可他们又毫无防备接近自己……罗莎判断，十三区的环境已经改变很多了。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士兵举起手，拍了拍脸颊，尽力让因低气温僵硬的脸，变得人柔和一些。
“魔女阁下……方便到屋内详谈吗？”
想趁机打探情报吗？真是胆大心细的家伙……
罗莎回以一个不屑的笑容。
“就在这里说吧。”
“好吧。”
话说到这里，士兵的三名队友发动了吉普车，撤离了原处，看来打算独留下他一个人。
他望了一眼远去的队友，长叹一声，才转过身来。
士兵把手扶在胸前，隆重地行了一礼。
“请容许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管理员’调查团的调查员，赫伯特。”
在他报上名字的一刻，罗莎猛地一惊。
先不说他是‘管理员’调查团的人，赫伯特这个名字，罗莎可是十分熟悉。
他曾经是与罗莎一起被成为‘传奇’的调查员之一，隶属于‘管理员’调查团。
虽然是从其他人嘴里听说的，但废土上流传的他的传说，可不比罗莎少多少。
他和罗莎交过几次手，罗莎没有直接看到过他的长相，但没想到意外地年轻……
他们没有分出过胜负，也算是老冤家了。
林心洁居然在被这个等级的人追捕吗……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应付赫伯特。
罗莎一跺拐杖，脸上挂起玩味的笑容。
“嚯？竟然是一位传奇，这可真是巧啊。”
“哪里……传奇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
“阁下，您不知道‘魔女’……难道是50年间都生活在这里吗？”
就算已经聊了起来，赫伯特也没有放下举着的手。
看得出来，赫伯特十分紧张，并不愿意刺激她，得好好利用这一点……
“啊，我不知道，你可否告知我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就，说来话长……您知道50年前，这间列车博物馆发生的战斗吗？那之后，合金解散，那个男人也死了……”
战斗吗……外界是这么形容的啊。
虽然已经是50年前的事情，但对罗莎来说，也不过是昨天而已。
她砸着嘴，难以掩饰脸上的不悦。
赫伯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语里，哪里惹到了她。但罗莎也没多说什么，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人类文明到此结束了。但与此同时，除了几位传奇之外，附近其他进化者的身体都开始发生变化……”
说到这里，赫伯特有些失去了冷静。
他的左手开始住不住地颤抖，他赶忙一把抓住右手，可这并不能阻止他脸上的恐惧外露。
赫伯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硕大的汗珠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流。
“他们……有的变成了植物……有的变成了动物、十三区很多年没见过漫山遍野的鲜花……但那一年，合金的驻地……管理员的驻地……全部变成了花海……”
“他们使用过的武器和物品……立刻变成了无人区的‘遗物’……就像……就像他们的灵魂寄宿在上面一样……”
赫伯特的语言逐渐变得凌乱不堪。
随着他眼瞳不断震动，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他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俯下身子，半跪在地上。
“是十三区的诅咒……！进化者最后……都会变成那种东西……”
赫伯特嘴里逐渐吐出不似人类的低吼，他长大了眼睛，眼神扫过地上的‘武器堆’。
他逐渐浑浊的眼球中，闪过一抹光亮，他立刻抄起地上的军用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出！
锋利的匕首带过一丝血花，在雪白的冬日是如此耀眼。
理智和冷静随着‘献祭’，总算回到了他的脸上。
赫伯特颓废的站起来，扔下匕首，捂着自己受伤的左手，苦笑着说
“对不起，阁下，我……太过激动了。”
他的‘症状’，罗莎再熟悉不过。
十三区综合征，频繁或长期进入无人区行动，调查员精神会因为无人区内的一切变得古怪。
那绝不是压力过大，或者调查员太过脆弱……正如赫伯特所说，那是‘十三区的诅咒’。
罗莎只是冷眼望着他的惨状，摇摇头。
“无妨，继续吧，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在那之后，魔女，就开始频繁‘出现’……”
赫伯特紧蹙眉头，他摊开受伤的手，一抹蓝光在伤口闪过，匕首划出伤痕就宛如从不存在一般，消失无踪。
看来，这就是赫伯特身为进化者擅长的能力。
赫伯特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
“魔女……她们突然出现在机密设施内部，组织的核心地区……就好像她们原来就在那里。有的魔女不记得自己是谁，有的自称是未来人，有的……”
说到这里，赫伯特顿了顿，他看向自己刚刚受伤的右手，摊开，又握紧。
“……有的，说自己是已经确认死亡的调查员本人。”
听着赫伯特的说明，罗莎不禁一惊。
她尽力维持着扑克脸，不让自己内心的动摇被赫伯特看出来。
邀请自己去罪都的那个人……恐怕也是赫伯特口中的‘魔女’，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除了自己，还有人复活了？还比自己早？
不，说到底这能叫复活吗？就像自己一样……
罗莎根本就回忆不起与克莱伯战斗的过程，有这等程度的记忆缺失，已经可以算做两个人了吧……
“她们有着远超进化者的能力……甚至能毫发无损地在无人区里遨游。这50年间，靠着一些友善的魔女，人类终于让无人区暂时……停止了扩张，不再挤占所剩不多的人类文明。”
“那不还是调查员吗……”
“……不是的，阁下。”
赫伯特握紧拳头，看向罗莎身后的列车博物馆。
随后，他一咬牙，向罗莎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原理，但人类让无人区停止扩大的方法……是让那些魔女，和无人区彻底‘融合’……是把她们当做了祭品啊！！”
祭品？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老土的设定……
罗莎扶着额头，长叹一声。
而赫伯特则退后了半步，俯身捡起了地上长剑和枪。
“越是年迈的魔女，能阻止无人区的时间就越长。所以……”
此刻，他那张略带稚嫩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被称为‘温柔’的感情。
罗莎在很多人身上都见过他的表情——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并不正确，却还是一头扎进了错误里，后悔又不愿意收手的苦闷表情。
不出所料，他很快就把枪口对准了罗莎。
真是熟悉的感觉啊……看似笑意盎然的人，背后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刚才还在交谈的人，下一秒就反目成仇。
……就算无人区没有威胁，这个世界还是不会改变吗？
罗莎耸耸肩，把重心靠向脆弱的木质拐杖。
“原来如此……先让队友撤离，报告调查团……连失败的准备都做好了。不过，你可要扫兴了，赫伯特。我是今天早上刚刚在列车博物馆醒来的‘魔女’呢。”
“你说什么……”
赫伯特愣神间，罗莎则对他一笑，撩起自己鬓角的白发。
在赫伯特愣神的一瞬间，罗莎举起右手。
这一次，象征着进化者的蓝色光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迅速地响应。
铺天盖地的光芒遮蔽了日光和寒风，阴沉的天空为此黯淡沉寂，时间也为之凝滞。
赫伯特只来得及露出惊讶的神色，簇拥着土地的炫目光辉，便已经化作实体——那只是些劣质的剑。
可这些看似破旧的剑，却像达摩克利斯的威胁一般，悬挂在空中，将冰冷无情的剑尖对准刚刚作势准备躲避的赫伯特。
然后剑如雨下！
无数的利剑几乎要将赫伯特淹没，但传奇调查员终究身负传奇之名。
赫伯特狼狈格挡几发利剑，身形敏捷地从剑雨中脱身，但源源不断的剑依旧不断逼迫着他的行动。
他不得已辗转腾挪，别说反击了，连靠近眼前的少女都做不到。
赫伯特咬紧牙关，猛地往前一踏，土地立刻随着他的意志颤动！
漆黑的土地，在他的意志下，升起一面面坚实的土墙，将赫伯特团团围住。
破旧的利剑最终还是被土墙抵挡、折断，破碎，散落一地。
但赫伯特已经失去了先机……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
攻击不再奏效，罗莎也不在继续召唤利剑。
“真是久违了，赫伯特。这是第几次让我看到你仓皇逃窜的蠢样了？”
她呵呵一笑，嘲笑着躲在‘堡垒’后的赫伯特。
赫伯特刚刚修整片刻，听到罗莎的嘲笑，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赫伯特喘息着，检查者长剑上的伤痕。
初生的魔女力量并不强，但眼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魔女，竟仅仅凭借进化者时期的力量，压制住了他？
进化者根本不可能如此频繁地使用能力，除非……
……除非她还是‘进化者’时，就已经如此强大。
难道……？！
赫伯特倒吸一口凉气，他谨慎地靠在土墙边，看向那位从始至终，一步也没有挪动过的‘魔女’。
难道是你吗？罗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