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抱着橘猫，跑进单人卧室。
卧室里的陈设十分朴素，仅有一张单人床、床头柜和台灯，还有立式的木质衣柜，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
唯一值得瞩目的，或许只有挂在墙边，那一张不算显眼的集体照片。
罗莎不敢去看照片，把橘猫抱到单人床便。
橘猫轻巧的从她怀里脱身，踩在老旧的棉被上，它乖巧地趴在棉被上，等待罗莎的‘神判’。
罗莎摸着下巴，回想着之前战斗发生的事情。
把人变成‘猫’，以进化者的手段，也足以做到。
赫伯特也是个擅长操纵系用法的进化者，罗莎曾听说，他就曾把委托人硬生生的返老还童、甚至整容了一番，以此法逃离了合金的追捕。
不过，据情报说，委托人之后没能变回来。
罗莎以前更擅长创造系，更多还是像操控剑一样把东西扔出去了事，这次第一次就成功，也许也是多亏了魔女给她带来的变化。
如果，能把这只橘猫变成她的帮手……最好也别是‘赫伯特’，要是能改掉记忆就更好了。
总之……先试试吧，反正魔女的力量看起来也毫无头绪。
罗莎举起双手，紧盯着眼前的橘猫。
……有什么，正在她周围凝聚。
那是属于进化者的蓝光，一如既往地遵循她的命令，去改变罗莎不想要的‘现实’。
但这一刻，那些‘蓝光’就像终于从梦中醒来，在她湛蓝的瞳孔中活跃起来。
它们跳动着，震动着，随着罗莎的呼吸一同舞动……那一刻，罗莎眼中的‘光’，逐渐清晰地变化为了线条……
那不是光，而是线条。
这些线条，逐渐组成了坐在她的对面，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的‘猫’。
不，那不是猫，而是像猫一样的，人类。但对她——罗莎来说，眼中的东西似乎还有另一层含义。
她不理解……但她隐隐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必要理解。
这是从出生开始就决定了的，也是她一直以来追求的。
随着她的‘幻想’，光和线条，还有她体内无穷无尽的‘能源’，都在同一刻回应了她。
世界，将为她而改变。
所以，她决定，眼前的是‘人类’。
眼前的人类，将会对自己宣誓‘忠诚’……
人类？什么是人类？
她尝试着理解人类、又不是人类的语言。眼睛、嘴唇、肢体的小动作，还有其他生物看不到的‘东西’，那些全部合在一起才是人类的语言。
单单只听懂话语，是无法理解人类的。在深处、灵魂的深处，把所有合在一起，才是人类的‘意识’，他们是三维生物的顶点和终点……
不好……！！！
思绪混乱的片刻，罗莎立刻收回了能力，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喘息着收回手，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周身的蓝光，在这片刻间，犹如玻璃一般碎裂，清脆的声响仅仅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刚才那是什么……？！那才是‘魔女’眼中的世界吗？
她后怕地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珠，这如同无人区现象的神秘视觉，让她脊背发凉。
在她进化者生涯中，也从未像现在一样费劲……
等一下，猫怎么样了？
罗莎回过神来，她的视线在房间中扫过，最终还是被柔软的床垫上，突兀的人体吸引了目光。
是人类……也许是人类。
她翠绿的长发耷拉在列车的座位和身体各处，杂乱得如无人打理的盛夏时分的草坪。圆滑无暇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
杂草的顶端，一双小巧的耳朵，与主人的眼皮一起颤动。恰到好处的匀称身躯，却和长长的尾巴一起，在破旧的棉被上扭来扭去。
翠绿色瞳孔，与她稚嫩的脸，和轻薄的嘴唇，一同向罗莎释放着她饱含的幽怨。
“咕……呃……咳咳咳！！”
她刚一开口，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嘴猫毛。
看着眼前的少女演出这一滑稽的廉价戏码，罗莎噗嗤一笑。
“噗……哈哈，真是杰作啊！”
罗莎完全没料到，自己终止了能力，居然会变出一个……呃，一只猫娘。
“你……就没点人类的常识吗？脑子正常一点的人类，哪会尝试把猫变成人啊……呃？”
在软绵绵的声音下，罗莎眼前的‘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状。神色一变，开始摸索起自己的身躯。
很快，不解和恐惧就攀上那张和罗莎一样稚嫩的脸上，但仅仅一瞬间，这位‘少女’就稳住神色。
然后，她立刻握紧拳头，猛地朝罗莎扑来！
不过，那双缓慢又毫无威胁的手似乎并不打算攻击自己。
但罗莎还是在她碰到自己之前，轻巧的迈着步子，看似险之又险地，侧身躲过了‘少女’的扑击。
罗莎顺带一把勾住她的腰，轻轻松松地把她一下推回了大床。
少女摇晃着坐回床面，异样的平衡感，让她愕然的举起自己纤弱的手，伸出来的尾巴向她证实着变化。
她面色惨白的伸手摸着头顶的耳朵，在碰到耳朵的瞬间，她精彩的表情足以去参加变脸比赛。
“呃……？嗯？啊？”
“你是赫伯特？还是别的什么？”
罗莎摊开手，无视了她满载的疑惑，笑意盎然地说。
“哈？”
少女脸上闪过一抹不解，但更多的，还是与调查员一致的谨慎和防备。
对现状的困惑，显然超过了她的谨慎——她依旧是那位传奇调查员，至少本能上是。
不过，罗莎依旧不能肯定她到底还是不是‘赫伯特’。
该怎么确认自己的‘脑控’有没有成功啊……
罗莎一边想着，一边举起拐棍，轻点着地。
“赫伯特，管理员调查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啊……你还有心情向‘猫’提问啊。”
少女耳朵一抖，一仰头，躺倒在床上，开始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
“‘管理员’的目的，是拖延时间，直到人类找到办法为止。为此，管理员需要大量的‘魔女’……不过，我听说，他们似乎掌握了人工制造魔女的方法。”
感觉到了冬夜的寒意，她把破旧的棉被裹在一丝不挂的身体上。
她将脸颊贴在破旧的棉被上，出乎意料的少女感让罗莎有些……奇怪。
毕竟，这‘猫娘’在半小时前，还是个几十岁的老男人。
但是，这下还真麻烦了啊……难道要再把她变回去吗？
在她沉思的片刻间，少女低沉着脸，望向墙上的照片。
注意到她的目光，罗莎也下意识地跟着她看了过去。
朴素的木制相框内，锁着过去的回忆。褪色的照片上，是五名充斥着活力和‘青春’的年轻人。
两位少年和三位少女，在已经静止的相片时间内，簇拥在篝火前，嬉戏打闹、谈论未来。
罗莎怔怔地望着相框内的少年少女。
……是啊，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自己的战友。
“上面的人是……”
和罗莎一起望着照片的少女，略显沙哑的声音在罗莎耳旁回荡。
罗莎呼出一口热气，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是我的战友，他们战死之后，我就从调查团辞职了，逃到这里颓废地过了一段时间。然后调查团就带着几百号人找了上来，说算我是叛逃……哼，说得倒是轻巧。”
“我也已经失去了无数的战友，但我们别无选择。和以前一样啊，罗飒。”
‘赫伯特’苦笑着应道。
果然，她还是赫伯特吗？
罗莎脑海中闪过林心洁的身影，她侧目向客厅的方向，透过门缝，远远望着那熟睡的身影。
罗莎不是为了帮那个倒霉的孩子，才费这么大功夫，她只是为了自己。
只是为了自己也好，她不想再孤身一人，不想再失去同伴……可她也不想再被背叛了。
不如……再试一试吧。
罗莎猛地一抬手，蓝光喷涌而出。
它们立刻袭向躲在被褥里的‘赫伯特’，把她从温暖的舒适中拖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那一抹光辉就缠上她的肌肤。
光辉绕过她的脖颈，覆盖她的肩周，攀向她私密之处，延伸向她的脚踝。
不到一秒，一套配着短裙的古典礼兵服，就将她风俗的外表，掩盖在欢脱的蓝绿色之下。
罗莎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观赏着自己的杰作。
“嚯……真厉害啊。”
少女赞叹地检视身上的衣服，看得出来，她并不抗拒这具身体，反倒适应得很快。
在她检查衣服的同时，也注意到一条微不可查的蓝线，从罗莎的指尖一直链接到她的心口。
少女左手拉扯着身上过于合身的新衣服，衣物和肌肤的摩擦，并没能影响那条蓝线。
扑扇的眼睑下，满是好奇翠绿双眸死死地盯着罗莎。
“这又是什么？”
罗莎轻巧地迈着步子，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床上的赫伯特。
“我死了以后，你也会死的……呃，魔法？我不是很熟练，可能会有别的副作用。”
摸着下巴，罗莎尴尬地笑了笑。
她也不太确定自己的‘魔法’会带来什么效果。
“唉，真是服了你了，行吧，罗飒……”
少女朝她伸出右手。
“是罗莎。”
“那我就是赫莉吧。罗莎，如果你还是那位奉献了一切的传奇，你还愿意……再次把你的力量再次交给背叛了你的土地，那我没有理由拒绝。”
熟练地先编出一个名字，少女又暗示一般地，把右手往前送了送。
看来她真的很想握手。
罗莎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与她握在一起。
四目相对的片刻，罗莎从她翠绿色的眼眸中，望见了些许疑惑。
“所以，既然你有这么好用的‘魔法’，为什么不保留我作为男性的身体能力？对你来说，帮手应该越强越好吧？”
“是……是啊，为什么呢？”
罗莎心虚又尴尬地笑着。
总不能告诉她，一半原因出于自己的恶趣味吧？
而且，自己完全没有掌握魔女的手法，完全把事情搞砸了这件事，还是瞒下来比较好。
“……你不会因为才‘出生’半天，所以完全搞不懂魔女的力量，最后搞砸了吧？”
前调查员，谨慎又怀疑地推论出了罗莎的心理。
随着赫莉的怀疑，她脑袋上的耳朵，也随着她的思绪一起摆动。
罗莎的目光被猫耳占满，但她还是沉下心来，扔开拐杖。
“这份柔弱……是因为，我不希望我们仍然是战斗和纷争的象征，更不希望我们继续被当做武器……当成道具，更不应该被当成‘神’。”
罗莎脸上的笑容，和她的话语，绝无半点虚假。
也许，她正是为了自己口中的理由，才会‘重生’。
她郑重地把右手也放在赫莉的手上。
“我们……还是人类啊！！”
赫莉抬起眼睑，长大了眼睛。
她是罗莎的‘同类’，她理解罗莎要说的事，理解了她的‘理想’。
她们……依旧是人类啊。
进化者也好，‘魔女’也好。在十三区无穷的纷争中，她们早就遍体鳞伤。
因为背后的大义驱使……她们必须忘记一切烦恼。
她们必须‘拯救世界’。
曾几何时，她们曾经幻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不知何时，她们却把你死我活的战斗，当成理所当然。
赫莉感受着手上的温度，望着罗莎那与自己相仿，却抛却了迷茫地身躯。
她坚定地回握住了罗莎的手，报以自己最灿烂的笑容。
她们决不能只带来战火和纷争。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所说的‘魔法少女’啊。”
“是……嗯？呃——嗯……？啊？？？”
赫伯特的一句话，罗莎的大脑几乎宕机，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
我说的……魔法少女？
她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
自己死前，和克莱伯那厮的聊天，似乎，确实有几个调查员在旁听。
她确实不止一次提过魔法少女，可是，可是……
那些话不会流传至今了吧？！！他们不会真的信了吧？！！
不……这不是正好吗？！
罗莎脸上的尴尬和迷惑，在她剧烈的思想斗争中，逐渐变味，化为一丝狂热。
她欢快而热情地拉起赫莉的手，喷涌而出的喜悦，与回旋在胸腔中的祈愿合而为一。
“是的……是啊！就是魔法少女！我们要斩断一切枷锁和诅咒，成为十三区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