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世界树下，在显示着密密麻麻数据的荧幕面前，数名研究员正为了刚获得的数据，吵得不可开交。
“进化粒子浓度超过阈值的一百四十倍？怎么可能……不会是仪器出了故障吧？”
“现在改叫‘魔力粒子’啦！再说了，神父刚才不是遇到一个魔女吗？超过阈值也在情理之中……”
“你傻吗？真要有那么高浓度的粒子，我们脚下早就变成无人区了！”
“你们数据看清楚点！现在区域魔力活性只有无人区的1%，是因为魔女正作为中枢，在制御附近的粒子活性……”
“就算只有1%，怪异也足够在营地附近活动了，继续进行实验根本不安全。我们还是撤吧！”
“说得不错，我这就收拾行礼润到龙都。”
“润你M呢！有传奇护卫还不敢进行实验的研究员，龙都也不要你！”
“你？算个无人区扩散面积都算错的研究员，连教会都不要你这破玩意！”
很快，争吵就变成了互相辱骂和人身攻击。
人类文明遗留下来的糟粕，网络中交流的‘艺术’，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争吵很快把营地里一半的人都聚集起来，士兵和其他不明真相的研究员，都开始围观这一出大戏。
刚刚到达现场的克莱伯，不禁头疼欲裂，只能扯着嗓子喊道：
“都别吵了！！！”
“听到没！神父都说别吵了，你们话是真的多，平常也不见你们研究这么积极。”
“啊？你配说这话？我天天都能看到你躲在帐篷里，拿研究用的电脑打游戏，摸鱼还是你厉害。”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不是每天抱着漫画在那啃？也不知道给兄弟们分享一下。”
这一出意料之外的争吵，并未因为克莱伯的声音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很难相信，在这里互相揭短的家伙们，身上竟然肩负了人类的命运。
要是把现场录下来，捅到剩下的几个人类聚集地里，魔女教用不着几天，就会收到大片的投诉和不满，以及龙都和罪都的严正抗议。
很可惜，魔女教会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从诞生开始就充斥着被正经人员看不上家伙们。
若不是没有出路，也不会选择这来路不明的组织。
这些争吵也引起了罗莎的注意，就算她不想听，研究员们的争吵之声，也一刻不停地回荡在营地里。
这些争吵也打断了她和薇拉的对话，穿着单薄的蓝发少女，僵硬的脸蛋上竟活灵活现地浮现出戏剧般的嘲笑和不屑。
“唉……又来了啊，真是些没用的人。”
随即，她微微屈膝，身子前倾，歪着脑袋看向罗莎。
“不去看看吗？可热闹了。”
薇拉脸上的嘲笑，连罗莎看了，都忍不住想要修正一下她的人格。
她开始猜想，薇拉迄今为止的年轻人生，到底是受了谁的影响。
不过，这出大戏到让罗莎松了口气。
赫莉和林心洁的行动，有了意料之外的援助。现在，她们应该已经进入了营地内，正在附近寻找研究资料吧。
在那之前，最好把克莱伯和薇拉拖在这里。
“这个营地，到底在研究些什么？怎么会做这种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战斗机甲？”
罗莎望向那尊如同神像一般的高大机器人，漫不经心地问。
一提起这台机器人，薇拉的表情就沉了下来，她毫无波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名叫世界树的巨大机甲。
营地冰冷的灯光中，她和‘世界树’头部的监视器，仿佛在交换着各自眼神中的深意。
“大概，是渴望和无法理解的现实战斗吧。”
背对着罗莎的薇拉，把双手叠在身后，飒然矗立在废土残酷现实的最前线。
薇拉那与冬夜的寒意格格不入的穿着，和她孱弱身躯，与钢铁般坚韧的高大身影交叠在一起，让罗莎的脑海里，编织出可怕的念头。
眼前的柔弱少女，正是为了这台冰冷的机器，才选择苟活在世界上的。
她的轻声细语，在冬夜中回荡。
“你的同伴，现在应该已经在窃取研究资料了吧？马上，你就可以知道一切的真相。”
薇拉唐突地揭穿了罗莎的计划。
但自从薇拉透露自己的特别之处开始，暴露就已经在罗莎的预料之中。
“那又如何？”
罗莎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讨厌神父吧？我可以帮你复仇，相对的，你能帮我吗？”
薇拉残酷又无情的话语，在罗莎听来是如此值得‘信赖’。
她终于打算公开自己的目的。
如果罗莎还是过去的进化者，她肯定会嗤笑一声，然后答应下来。她对他人的过去和故事，可没有什么兴趣。
但现在，罗莎却义无反顾地把问题说出口。
“为什么？”
为什么，这是进化者们很多时候都没有资格问出口的问题。
也许，稍微多知道一点内幕，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也许，一旦直面真相，以往一直坚持的‘底线’就会不复存在。
可她不再是进化者，不再是传奇。更不再是谨小慎微，不得不顾虑每一个危险，不断在黑夜中摸索着明天道路的可怜虫。
只要想把十三区的‘诅咒’彻底根绝，她就必须面对任何残酷的真相。
“克莱伯不是你的监护人吗？”
“……复仇的形式有很多。”
薇拉转过身来，摊开双手，以彰显自身的柔弱和包容力。
“那个没用的男人，一直对过往的失败耿耿于怀。在他了解了无人区的真相之后，一度想要自我了断。身为被害者的你，如果打算亲手杀了他，也只不过是让他解脱罢了。”
呵，原来如此，罗莎算是理解薇拉的目的了。
此时此刻，她面无表情的脸庞，第一次让罗莎惊觉——眼前的少女，毫无疑问是废土的居民。
“如果我选择相信你的过往……你真的能预知未来的话，如果你不是走投无路，是不可能来让我帮你的。换句话说，你其实不知道现在正在进行的事情，会导向什么结果。”
“所以，你是为了让自己，还有那个没用的男人活下去，不惜来帮助我这个仇人向他‘复仇’，没错吧？”
罗莎冷笑着说。
冷静、冷酷，灵活运用手头上的一切资源和情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只要能达成目的，就算是过往的仇敌也能在一起共事。
这是废土居民们再熟悉不过的世界。
“我也不是很喜欢那个没用的男人啦……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薇拉只是平静地回答。
只是想活下去？罗莎可不认为她那么‘单纯’。
如果她只是想活下去，那克莱伯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她在自己已经死去‘未来’，多半是知道自己出过手，说不定也会知道赫莉的身份。
那她肯定明白，罗莎完全有能力改变现状——无论是处理她的身体上可能有的状况，还是去对付魔女教会的追杀。
不过……既然她不想说，那罗莎暂且也就按下不表，这份推测，也能成为之后的筹码。
“好吧，你的计划，先说来听听？”
罗莎握紧手里的拐杖。
————
赫莉弓着身子，压下林心洁的脑袋，她们已经潜入了营地，靠近了设备附近的帐篷。
在远处的争吵声与黑夜的掩护下，她们的潜入还算成功。
两人进入帐篷，四下无人，也许都因为刚才的争吵声，一些研究员也被吸引了过去。
研究设备灯光常亮，记录数据和研究资料的老式电脑，正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林心洁马上坐到电脑前，熟练地操作起来。
“那个人……没事吧？他不会死吧？”
一边操作，她还一边担心刚才的护卫。
“你关心他干什么？我们被发现了才真有可能会死呢。”
赫莉白了她一眼，不满地说。
不过……力道还真是变弱了好多啊。
赫莉稍稍握紧拳头，她对那个士兵可是下了死手，按照她以前的‘手感’，那一下足以把士兵的大脑和头盔一起碾碎。
可那名士兵只是失去了意识，尚有脉搏和呼吸。
如果状况允许，赫莉倒是打算再补上几刀，但突如其来的争吵声让她选择了放弃。
聚集来的护卫，说不定会路过哨卡附近，如果闻到血腥味，发现哨卡的士兵失踪，引起警觉就得不偿失了。
她把那个士兵拖到风化岩石后面，捆起来了事。
反正也只需要拖延一些时间。
但是……为什么会变弱？赫莉十分不理解。
在庭院中，她的力量不仅没有弱化，反而她还感觉强上不少。换做以前，烧光一整个街道这种事情，她想都不敢想。
“这是……！！”
林心洁的惊呼声打断了赫莉的思考，她马上凑了过去，和林心洁挤在窄小的电脑屏幕前，一同看着研究资料。
“魔女教会在研究把普通人类，制造成魔女……？但好像研究并不顺利……”
林心洁手里握着古旧的有线鼠标，拖动屏幕上的文件。
文件只记录了十几次实验失败的记录，以及实验的数据。
十几次实验，让实验体的身体状况开始恶化。每次实验，仿佛都在消耗她的寿命、
最近的几次实验，实验体意料之中地出现了恶心、反胃、呕吐和失神的症状。
并且，实验体的身体机能协调开始失控，目测需要近数个月的康复训练，才能恢复之前的状态。
魔女教会本部对实验没拿出成果，表示极度不满，并宣称要处理掉研究团队。
这也让实验团队不得不顶着被罪都和龙都围剿的风险，靠近卡森市附近的无人区入口。
“怎么着？我不太明白……”
赫莉低声在林心洁耳边说道。
“魔女教会将无人区出生的实验体，装载进人形机械中，以抑制无人区的变异。”
“然后，把人形机械丢进无人区中，启动‘世界树’程序，以求让实验体和无人区的粒子产生共鸣、提高粒子浓度的同时，抑制‘魔力粒子’的活性……”
林心洁正喃喃自语，一边飞速翻看着资料和论文，在脑海里整理着资料。
“他们的理论是正确的……但光靠‘世界树’程序，只能抑制实验体的变化，如果想将影响区域扩大，则需要无人区本身的粒子活性，处于较低的水准……也就是需要魔女协助，实验体必须有一位魔女才行……”
“可是……他们的实验体只是个普通人。”
说到这里，林心洁和赫莉对望一眼。
难不成，这些研究员一开始就想逃往罪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