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希娅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坐起身来巡视四周，自己睡在一张很简朴但不简陋的床上，凹凸的石壁被灯映得反光，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腥味。
“这里是……哪里？”她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她正在极力适应这里。
男人坐在一个墙角，脏兮兮的白大褂几乎认不出来。
“你醒了。你昏迷的时候，我活化了你的自愈体γ和造血体λ。如果不是我，就算是自愈能力强于许多亚比斯人的你也会死于出血过多。”
听见这个声音，维希娅有些难以置信。
她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倒在石道之中。看见自己的剑和剑鞘也随意摆放在墙边，她知道男人似乎遇到了些困难。
视线恢复之后，她看见了男人胡子拉碴的脸，沧桑的不像她从前认识的那个人。
“巴雷诺……这是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这是海巨珊的体内。这只海巨珊到了年龄了，色素已经褪去，它已在死亡边缘。”
“海巨珊？那不是……”
维希娅的惊讶还没说完，就被巴雷诺打断。
“洋流之裔本不会自然死亡，但既然出现了这个情况，你也知道的。情况不妙，维希娅。”
维希娅的神情稍稍有些变化，这件事情在她意料之中，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意外。
“我被通缉了。很不可思议，对吧。”
“什么？法莱娜呢？到底什么情况？”维希娅这才不知所措。
“前亚比斯技术部副主任，现在沦落到当寄居蟹。法莱娜她……凶多吉少。”
维希娅沉默了，这个凶多吉少，她明白什么意思。但她最疑问的事情就在她眼前，这亚比斯城最有权势的其中一位。
“亚比斯离崩溃不远了，我逃出来了。是的，是逃出来的。”巴雷诺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三年前把你送上陆地，你知道我的用意吗？”
“你三年前就知道了？”
“亚比斯的腐朽甚至肉眼可见，孩子。没什么好震惊的，我把他也送上去了，不是吗？”
“他很尽责，很可靠。他从未跟我说过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我以为你们只是认识。”
“我不是指拉鲁尔尤迪。我知道你这次回来，是因为他。”
维希娅这才明白，那个他指的是安格耶。她根本没有想起来，布蒂亚·巴雷诺会知道她已经遇见了安格耶。
“我不得不把他送上去，我原本准备把法莱娜送上去之后，自己面对我无可救药的祖国。但是他们太心急了，心急到我不得不把我的一切努力毁之一炬，把我的儿子变成一个白痴送上危机四伏的陆地。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来得及把法莱娜送上地面。我愿意承受法莱娜现在受到的苦难，可我不是女性，我只能在潮兽的钳制下眼睁睁的看着法莱娜被送进繁育室，成为怪物。”
布蒂亚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拳，声音从麻木渐渐颤抖。维希娅坐在床上，低下头，神色阴暗。
“上一位‘母体’过度劳累，死了。我自己造出来的怪物，迫害了那么多人，报应最终还是到了我身上。你的姐姐，查斯汀娜……不，还有更多人。他们要我为亚比斯做更多，但我不能。很可笑对吧，鞭子不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我逃跑了，我只能逃到我送你们去陆地上的秘密通道。但这里恰好是我和爱丽丝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查斯汀娜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她还活在我的身体里，不用再去经历苦难。巴雷诺，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送我上去吗？”
巴雷诺似乎瞬间恢复了理智，他的语气再度平淡起来：“复仇。向大海复仇。”
“现在，你的儿子也应该踏上旅程了。”
维希娅下了床，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海巨珊的身体冰凉，敏感的足底被硌得生疼。她咬了咬牙，任凭白皙的脚被它磨砺，径直走向墙角的剑与盔甲。
……
安格耶在豆大的雨点中奔跑，雨滴打得他的脸生疼。
他有点担心那只黄色的蝴蝶。
花朵长得像蝴蝶，多么奇妙啊！安格耶瞬间就回想起来了，那朵墙角的花。今天看过的花，很多他都能记得名字。但唯独那朵花，那朵长得像蝴蝶的花，它叫什么名字？
他奔跑在雨点中，双腿被潮湿的裤子黏住，难受的要命。
在雨中摸爬滚打，终于冲进了孤儿院。千慧和林给他擦了擦头，披上了一件毛毯。
“我们等会送你回去吧，淋雨会着凉的。”
安格耶点了点头，喝了杯热水休整一下。他忽然想起没有告诉泷泽，也没跟提利亚德打个招呼，就像着了魔一样，他急急忙忙奔向这里。
不过，提利亚德应该会告诉泷泽，他跑回了孤儿院。目前没有什么事需要担心了……吧？
安格耶提着灯走进了阅览室，一盏摆放在桌上的提灯晃荡着微弱的灯火，照亮了黑发女孩稚嫩的脸。她手撑着脸，昏昏欲睡，但还是在看着书。安格耶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没想过还能见面。
“你好。”
女孩抬起了头，她浅浅笑了一下，点点头。
“怎么不开灯？”
“我一个人来看书，老师说一个人就不要开灯了，浪费资源。”
“说的也是，书上说东部本就缺电，很多是靠中部传输的。这也有一部分是东部科技有限的原因吧……啊，一不小心就发散思维了。”
她点点头，站起身，拎起了灯。
“你还会留在这里吗？”安格耶问道。
女孩顿住了，想了想。
“我得找到合适的人家吧。”
望着她消失在昏暗中，安格耶觉得有些怅然。或许他不该这么问，就像之前问她有没有想家一样。
安格耶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书，反正没事做，也得等到雨停了再回去，再看一遍吧。
安格耶一页一页翻着，思考着，对比着。他抬头望向天花板，又紧皱眉头转动眼球。他暗红色的瞳孔显得尤为深邃，甚至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孩子的眼神。
这是什么？他突然发现了一种名贵的花，也如蝴蝶般展开翅膀。
这朵花的名字，就写在它的正下方。
蝴蝶兰。
……
“法莱娜计划可以启动了。”
王座上的男人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四下无人应答。但世界已然悄悄转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