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亚德喝着热茶，泷泽的手心冰凉。
他的心里知道什么要发生了，但他不能逃走。那天傍晚，维希娅告诉了他很多事情，他不能确定提利亚德是否知道，所以他并没有说出口。
提利亚德望着漆黑的窗外，雨正渐渐变小。他知道林丽茹和百目鬼千慧在孤儿院，所以他并不担心安格耶。
“提利亚德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海边，雨停之后。”
“嗯？这么晚吗？信上说的？”
“不。维希娅那孩子跟我说过，如果有什么事情想不出来，就去海边。”
“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离开。”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信上说了，你看。”
提利亚德点了点头，雨点已经小了很多。阵雨就是这样，来的快，去得快。他也觉得维希娅的离开是场阵雨。
“泷泽先生，你知道白山吗？那座恐怖的山体。”
“我天天在海边，都看腻了。”
“据说它是块骨头，一座骨架。您觉得呢？”
泷泽的头突然有点疼，他仔细回忆着，那座骨架一样的山。
不，那座山一样的骨头。
“你的妻儿，我很抱歉。但那是代价，也是我们前进的一步。”
他料到提利亚德知道他的家事，联合政府嘛。
“我来自西部，出生起我就只能看见山河树林。我渴望看见那围绕着我们贫弱小岛的海洋，那是无限。”
“大海会带来不幸。”泷泽叹道。
“也会带来变革。”提利亚德没有移开看向窗外的眼，“您觉得呢？”
泷泽没说话，但沉默已然表达了一切。
“雨停了。”
……
“今天晚上，他们组织的第一波进攻就会来到。如果想要救人，我们要尽快。”
“我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根据你我之前对他们的诱导，今天晚上以法莱娜为母体的第一批潮兽就会出击。”
“全都是那种盔甲型？”
“不。兽型也会出现。盔甲型单兵能力不够强大，但由于骨质的大面积覆盖，他们会很难缠。兽型，我不必多说，力大砖飞的狂战士，容易杀，也容易被杀。”
“你当时为什么不找替罪羊？”
“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法莱娜是人类，地上的人类。她的癌细胞更纯正，亚比斯人很难生病，有这么个母体，兼容性更好，他们怎么会放过？我找替罪羊也没有用。”
“我该怎么做？”
“第一批是兽型，它们负责摧毁。你要拦截住它们，尽量稳住海岸的形势。一旦兽型在海岸成形，第二批带有盔甲型的潮兽就容易积累起来。”
“我突破第一批冲上海岸之后，就去通知联合政府支援。”
“这会暴露……”
“我一个人也拦不住的。一样会暴露。相信他们吧，陆上的人们也值得信赖。”
“三年改变了你，维希娅。”
“是法莱娜改变了我。不说这个，照你的话说，第三批就是盔甲型的进攻，是吗？”
“盔甲型很难阻挡，但骨质会让他们自愈能力下降。你的任务就是和他们一起杀掉这些怪物。”
“不用斩断脊骨？”
“它们浑身上下都是脊骨。”
“漂亮。”
“三波进攻之后，我会离开这里，进一步深入陆地。不用担心，我会去西部的米德加德，你到时候来找我就行了。”
“无论成败？”
“就算失败，联合政府也会升起防暴墙。我的技术。西部是绝对安全的。”
“不愧是你。你什么时候和他们勾搭上的？”
“法莱娜第一次从里旦河跳下来的时候。”
“法莱娜也是联合政府的人？”
“是的，但联合政府以为她投河自杀，加之她曾经就研究亚比斯这不光彩不现实的地方，人们不认可她，就抹去了她的名字。地上的人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就算他们知道，他们也会认为我们不存在。”
“时间紧迫，我该动身了。”
“武运昌隆。”
……
安格耶记下了这个名字，他合上了书，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蝴蝶兰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好温柔的名字，他想。
这种花怎么会生长在墙角？她应该活在温室里。
他走出孤儿院的门，望着被洗过的世界。雨后的泥土香气涌入鼻腔，他感到自由自在。
去一趟海边吧。他向众人道别，离开了这里。
海风不合时宜的浑浊，安格耶有点不太喜欢被推着的感觉。浑浊的海水泡沫翻飞，洗刷着沙滩。昏黑的世界只有天上点点星芒，无力但繁杂，天地都是一盘散沙。
……
一老一少二人走在街上，东部沿海已然渐渐入睡。
“老实说，我挺怕的。”泷泽带开玩笑着说。
“怕什么？”
“我怕我见不到世界开幕的那一天。你说，大海会带来变革，我现在想想，也有了点兴趣。”
“能见到的，我们都能见到的。”提利亚德笑了，不知是因为被认可，还是被泷泽的话逗笑。
“我老爹在我小时候说过，不要乱定目标啊。”泷泽也笑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海边。他们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孩子站在沙滩上，海风鼓动着他的衣服，他是那么纤细瘦小。他们朝他奔去，呼喊着他的名。
……
钢铁造物在海底高速冲刺，受惊吓的鱼儿四散而逃，鱼群顿时被冲散。偶有大胆的掠食者，被撞个粉碎，更多的则是知难而退。
血腥味肆意溶解在海水里，不安分的海底正在酝酿巨变。杀戮，守护，摧毁，拯救。谁会先来到？无人知晓。
维希娅顾不得鱼群的安危，她的身后就是陆地，她复仇的第一个据点。
至于她为什么决然要与自己的国为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姐姐？法莱娜？她不知道，或许是所有。
她能感受到身后潮兽群的压迫感，所以她必须抢先一步。在浅滩，就算失利，也能通过盔甲对水的控制在空中运动拖延时间。兽型潮兽不好对付，她要运用好水与天，水中战斗也是她的强项，但天空也是她拉扯敌人的重要领地。
“毕竟我可是你的第三个孩子，亚比斯的第三皇女维希娅·萨菲埃尔，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