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提利亚德气喘吁吁的跑到救助站的临时帐篷前，看着独自一人烤火的泷泽。
泷泽点了点头。提利亚德走进帐篷，在泷泽身边坐下。在指挥救灾工作时他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他已经无力再发问。但求知欲如魔鬼一般强撑着他的精神与体力，心中的那份震撼与疑惑，只能从面前的老者口中窥探一二。
他们都在担心安格耶和维希娅的安危，如果没有他们，混乱将会被无限制放大。伤亡人数已经尽力控制在最低，每一条生命的垂危都在耳边切实的悲鸣中敲打着神经，令人不免悲伤起来。末世一般的光景在这不起眼的夜晚爆发，人们想看清周围，却被雨水与黑暗切断了路。
泷泽自己也没有想到，维希娅给自己描述的场景真的不是夸张。以繁殖为本能的怪物伴随着海潮登上陆地，黑暗的天与地混合在一起，哀嚎声却不分敌我地响起。
他们已无法再望见沿海一带的情况，只能在心中祈求。帐篷角落的几位，有带着泪痕入睡的孩子，有相拥的夫妇，有嚼着面包的汉子。他们活下来了，即使地位不同，他们依旧与提利亚德在这里共处，分享着局限的避难所。
“联合政府不可能放过你的，如果维希娅没回来。无论那个孩子和她有多少秘密，只要威胁到人类存亡，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挖出来。”
泷泽波澜不惊：“从我身上，你们能得到的也只有世界的一角。那个孩子——是的，无论再强大，她都只是个孩子——在那天悲恸地告诉我她的故乡，告诉我未来。我仅仅只是得到了一点点的信息，我就已经无法想象她背负了什么。”
提利亚德沉默了。的确，泷泽知道的，维希娅一定知道，但维希娅绝对没有时间把眼前景况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泷泽，泷泽也不可能一丝不差地完全记住。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你认识的每个人都不是叛徒。我们都是大海的敌人，我们都是大海的受害者。我们终究是人，但那个孩子说得对，悲剧的主角一旦放弃挥剑，他所演出的就是一出马戏。与大海搏斗的意志，嗯，搏斗。”
叛徒？背叛谁？提利亚德在心里提问，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这个问题太过深奥。他能感受到这个词的厚重。
提利亚德决定暂时放下这一切，无论如何，老人的语气与话语的内容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人感到危险，他像是陈述者，一个简单，真诚地陈述他所知道的一切的人。他与泷泽聊起了东部沿海，聊起了这世界边缘。
……
银白色的机械造物从浑浊的海水中穿出，狠狠地撞在墙壁上。经不住冲撞的老屋子坍塌下来，压在了维希娅的身上。她战战巍巍地从废墟中站起身来，摘下了头盔。她一头柔顺的银白色长发顷刻间如瀑布般散落，赤红的眼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她能感受到眼中的那股温热与能量，但名为泪水的奇迹并未从她的眼中流下。
她向东方望去，月已无法窥见，只能依稀借着天幕看见黑色巨物的轮廓，光是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答案很明显，这是亚比斯的造物。巴雷诺并未告诉她这个东西的存在，今晚的袭击也并非按照他给出的情报出现。巴雷诺本人现在很可能深处困境，并且整个亚比斯已经掌握了一些巴雷诺本人未曾泄露的技术。
“巴雷诺先生……”她低语。
她的眼前似乎闪过什么，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警觉地将手放到了剑柄上。
“谁！出来！”
“小姐。”角落里的寒光轻轻道出。又是一件精良的三叉戟，拉鲁尔尤迪走到了维希娅的身边。他划破自己的手指，袭来的浪潮便冻结成冰墙，暂时能抵挡一会儿。
“巴雷诺先生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在里旦河清理后事之后，我直接回到了亚比斯。你父亲他并不待见我，我趁机取回三叉戟后就直奔他的临时住所，按巴雷诺先生的要求，临走前给王庭留下了线索。”
“为什么？”
“他希望通过他留在这里的虚假的‘利维坦之眼’资料来拖慢王庭的侵略速度。只可惜，王庭以不知何种原因放弃了一直列为优先度顶端的‘利维坦之眼’，却为了报复直接起爆了法莱娜脊骨内的核心。”
维希娅冷汗直冒汗毛立起，打了个寒战。她抬起头，双眼中只有恐惧与愤怒。她的头阵阵发痛。这一瞬间的震撼让她差点恶心到呕吐，她已经没有胆量再抬起头。
“那就是……”
“啊，是……法莱娜小姐……”
事态已经失去了控制，王庭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拉鲁尔尤迪拍了拍维希娅的肩膀，注视着法莱娜。如果连“利维坦之眼”都能被放弃，那么他们现在的处境无异于从零开始。
“巴雷诺呢？他人在哪？”
拉鲁尔尤迪摇了摇头：“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追兵不会给我们任何时间。巴雷诺可能早就离开了那里，也有可能借着海巨珊体内复杂的地形躲了起来。总之，三叉戟并没有收到他的讯息，至少我的没有。”
“以巴雷诺的能力，三叉戟自带的通讯系统完全可信。但事情已经扑朔迷离起来，安格耶也……”
“他怎么了？”
“他被卷进潮水中了……”
“贸然营救就是大海捞针，我们分头行动吧。”
维希娅点了点头，冰墙的裂痕在最后一刻崩裂，潮水猛地打在二人身上。三叉戟的轰鸣掠过，二人奔向自己的使命。
……
“醒醒，快醒醒，安格耶！”
湿透了的巴雷诺靠坐在东部的某个墙角，失去意识的安格耶躺在他的脚边。
他悲伤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也为她哀悼。
在他的视野之中，一切的真相，一清二楚。
他背起安格耶，一步一步往西走。他时不时回头看去，却已然无法寻觅到妻子的踪影。
雨后的月光这么美，如果真的是她，一定会更美。
他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意志更加坚定，悲伤已经无可抑制地从眼中溢出。
他追寻到了，追寻到了一个亚比斯人的奇迹。而代价也和传说一模一样，是一条他深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