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负起责任的，对吧?…”
这句话又一次回荡在轻月脑海之中，就像是循环播放的录影带一般重复着。
在黛莉娅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在说什么，身体也重新挪动到了座位的一旁，给轻月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责任…到底是指什么?…我又该怎么做才好?…”
轻月不止一次这么询问自己，仿佛在凌乱的废纸箱中翻找文件一般，困难而使人心烦。
轻月不知道离上车已经过去了多久，但从窗外曾隐约发现过自己熟悉的建筑或是街道，应该早已经驶入了城区了。
能观察到驾驶位中那瘦削的身影，除了时不时会传来操作的声音以外，就连鼻息声也难以察觉。
身旁的黛莉娅此刻正将手肘撑在车门的扶手上，用她那纤细的手臂托着脑袋，从白皙修长的手指缝中能隐约瞄见发红的脸颊。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从说完那句话以后就如此。
黛莉娅就这样靠在车上，身体时不时因为车身的颠簸而轻微晃动着。
但黛莉娅就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樱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又像是闭合着，总像是挂着晶莹泪珠一般的眼睑也不时稍稍抖动。
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从窗户外透进的交替闪烁的光影，此刻仿佛变换成了收敛温暖的风衣，轻轻覆盖在轻月面前的白发少女身上。
这让轻月不忍打扰她的梦，最后仍没有开口询问。
光影编制成幻境，视觉只能欺骗到感性，不带一丝温暖。
许是遗忘或者是没有过多在意黛莉娅的特殊，轻月担心这样睡下黛莉娅大概会着凉，于是就把自己身上穿着的浅色外套脱了下来。
在确保不会打扰到黛莉娅的前提下，轻轻地覆盖在了她的身体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真正的温暖，黛莉娅的表情更加柔和。
像是放下心一般，轻月舒了一口气，紧接着自己也依靠在座位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能感受到来自前方一直以来强烈的注视感，但睁开眼睛却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来自那驾驶位那瘦削身影的特殊能力吧?至少轻月能明白是他有意观察着。
不过轻月现在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又一次思绪空闲下来后，那关乎所谓“责任”的问题又一次抛在了他的面前。
仅仅只是想要弄懂黛莉娅的那句话，就已经足够让轻月难以想其余更多事情了。
只是知道黛莉娅应该是出于某些原因才来到了这里，这也是那个仆人强调“回去”的原因吧?
那个所谓的“德里安大人”，应该就是黛莉娅的父亲，他们的对话中来看，黛莉娅似乎与她的父亲关系并不融洽。
但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为什么黛莉娅这么告诉我?责任究竟意味着什么?……”
等等之类的想法仍旧困扰着轻月。
然后，轻月想到了与黛莉娅的相遇，那不过才过去几个小时。
主动翻越天桥自杀，然后被自称“吸血鬼”的白发少女救下，迷茫，然后成为……“宠物”…
这些都是源于自己一时的想法造成的结果，但这并不足以说明那所谓的“责任”。
一切又回到了黛莉娅身上。
至少在这简短的时间，与黛莉娅片面的相处中，轻月能够感受到，黛莉娅是一个随性自由的少女。
尽管不知道怎样做到，但仍然救下了素不相识的自己。
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黛莉娅却愿意静静等待着，只是为了确保自己是否身体还正常着。
“是我自己选择了逃避，选择依附在黛莉娅身上……”
轻月想到。
这么想来，多少人能清醒着答应成为别人的“宠物”呢?只是轻月自己想要找到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但轻月觉得，这并不是“责任”，那不过是自己欠下黛莉娅的地方，是应该选择报答的理由。
轻月回想起刚上车时，黛莉娅与那位仆人的对话。
虽然感觉是故意打着暗语，但轻月多少能想到，自己已经牵扯上了一件对于黛莉娅极其重要的事。
那位仆人并没有先提婚配的时，而是有意提到“那件事”。
对轻月的态度，感觉不是对待陌生人的冷漠，而是显而易见的质疑排斥。
无论那个仆人的那些话是否与那个“德里安大人”意思有关，这个黛莉娅的父亲,想来也足够傲慢。
尽管还并不能得知黛莉娅此行的理由，但一位父亲能够让子女出走，甚至是想要包办婚姻，这些都足够体现他的傲慢了。
上车之前，未能看清楚这辆车的全貌，但借助从车船外透进的忽明忽暗的光影，是能够隐约察觉到的。
虽然叫不出车名，但从内部配置来看，至少是什么昂贵的商务用的汽车。
如此任由黛莉娅游荡，但还是能够派遣这样的仆人跟从督视。
这么看来，是足够傲慢地认为黛莉娅会自己老实回来吧?
但如今有了轻月的入场，情况又会不一样了。
从黛莉娅强硬的态度来看，虽然说不清是对“宠物”的保护，还是有了抵注的硬气，但至少让那位仆人断了阵脚。
如果轻月能否发表见解的话，他一定是支持黛莉娅的。
至少人是自由的，无论是爱情亦或者是人生，任谁都不能接受就如此被名正言顺的安排，不带有一丝自我意愿。
“但…这样真的对吗?”
突然，轻月自己问道。
这是轻月一直无法逾越或者无视的问题。
因为自己的搅局，或许一切都将变得不可预料，变得脱离掌握，甚至让无关人事不幸。
在那位瘦削仆人提出“德里安”或是“那件事”、“婚配”诸如这类时，轻月依然记得黛莉娅那时的表情。
有不满，有不耐烦，有焦躁，但更多的，轻月感受到的，是无奈、悲伤、无能为力的愤怒。
至少这些告诉轻月，黛莉娅并不能摆脱这类束缚，甚至还会因为轻月而更加混乱交叉，以至于伤及皮肉。
“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轻月的思绪渐渐陷入死路，一时之间他不知该痛恨自己的懦弱和优柔寡断，还是庆幸自己能够想到这些。
终于，轻月挣开了眼睛，目光正对上车窗外的世界。
月亮已经隐匿在了愈发光彩夺目的绚丽光光影中，即使过了半夜，夜间的城市街道依旧繁华。
灯火阑珊照应在轻月的眼中，渐渐因限速而缓慢下来的车速为轻月提供了欣赏夜景的时间。
依旧是单调着的，但却更加精彩，以至于和自己格格不入。
突然，轻月后知后觉般察觉到双腿传来一股压迫感和暖意。
轻月连忙回头看向自己的双腿，但眼前的却是不知何时躺在轻月大腿上的白发少女:黛莉娅。
她此刻身上还披着轻月的浅色外套，隐隐盖住了膝盖上侧，从上去看，仍旧能从外套的缝隙中看到潜藏的衣物。
感受着自己腿上少女均匀的鼻息声，轻月原本复杂躁动的心情和思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黛莉娅醒了吗?
或许这并不重要，但此刻她能让轻月静下心来。
不受控制般，轻月将手缓缓悬停在黛莉娅头的上方，想要摸下却又控制自己不这么做。
终于，悬停的手妥协了，轻轻抚摸着黛莉娅柔软细密的白色发丝，使得轻月的脸上不经浮现出笑容。
等反应过来后，才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掌，其中还残留着黛莉娅发丝的余香。
“对呀，负起‘责任’…”
轻月虽然不知道究竟其中有什么矛盾，有什么渊缘或者联系。
但依靠黛莉娅的是自己，选择这么做的也只会是自己，所以，更该坚定自己的承诺。
“责任”究竟是什么?
轻月不知道，或许之后也无法知道，但他曾答应过黛莉娅属于她的“意愿”，这也是轻月所需要的。
如此，车窗外的风景也不在那么枯燥无味了，这一刻足够让人感到美好而惬意。
轻月无视了来自前方的强烈视线，只见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一定要坚持弄明白一件事，重要的是自己不会迷茫……”
记忆中某个慈祥平缓的回声在轻月脑中响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