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这是一座不大的教堂,宴会大厅般的空间里,上等的暗灰色大理石瓷砖引导着迷途的访客,缓步穿过手持蜡烛排列两侧的花岗岩支柱,哔啵作响的燃烧声是他们虔诚谦卑的祷告,是他们对教堂尽头巨大神像的忏悔或祝福。
由于这里没有一张留给信徒的长椅,显得整间教堂开阔了许多。同样奇怪的是,道路中央同样也没有鲜红的地毯,仿佛从一开始这间教堂就不准备迎接任何一位外来的信徒,又或者,从不约束信徒的道路。
外面似乎很黑,整座教堂的建筑细节被笼罩在黑暗中,只有通过临近地面的烛光才能窥探出巧夺天工的一隅。五彩的玻璃此时整体呈现出冷色调,更添几份神秘和安宁。目光的尽头,一个身着白衣的人跪在神像面前祈祷。
试着推了推身后厚重的双开木门,外面仿佛像是被铁链拴住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确实打不开,看来没有退路呢。”依旧是半眯着眼睛,此时的巴特脸上的笑意已荡然无存。平静的脸庞下,半咪的双眼更显出心中的焦虑。
“走吧。”一声令下,群星小队徐徐走向了祈祷之人。
“人族的翘楚们,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烦请各位点到即止,打道回府吧。”清丽冷冽的女声回响在教堂,这是逐客,也是警告。在一片蜡烛架的包围下,身袭白色棉质修女服的女子站起身来,开始在身前构筑法阵。
“安妮妈妈,困难真的到了非得恩断义绝,销声匿迹的程度么?”在行进过程中利蒙一手捂着胸口,胸中酝酿的情绪是她难以平静下来:“我们深知您为了子民甘愿奉献自己,在创世初就不曾停下对人族的引导,在历史的关键节点发动神迹帮助人族渡过难关。”
被称作安妮妈妈的女子在空中用手一推,轻轻的叹了口气,法阵的光芒消失在面前。
突然间,六人被定在原地,脚下显现出金色的法阵,内外卷符文的急速旋转预示着法阵即将被发动。同时,仿佛万箭齐发般的光束齐齐向众人飞将过来。
“大哥!”
身形一闪,凯特持盾挡在众人身前,一阵打铁般的嗡鸣声,盾牌上的白光散去,莉莉施法举起的双手缓缓收回。
“希冀不散,意志不屈,以璀璨夺目的星光,驱散前行之人的囹圄!”贝尔急忙下蹲,双手支撑着地面急速吟唱,在法阵光芒最盛之时,符文由外开始隐去。
见众人没事,利蒙的语速比之前更快了:“如今时过境迁,人族已经发展起来,再也不是那群只能东躲西藏,在天灾面前无能为力的种族了。您在我们降生时赐予了我们拯救这片大地的能力,现在是时候让我们拯救您,让您脱离这个枷锁了!”
修女终于回头,透过泛红的眼眶看向众人。他们是自己的注视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她曾为利蒙的麻木迷茫着急,也曾为莉莉的软弱妥协焦虑;曾为凯特的卑躬屈膝扼腕,也曾为贝尔的茕茕孑立心疼;曾为巴特的放荡不羁叹息,也曾为苏的愤世嫉俗担忧。如今男孩子一个个都成长为了玉树临风,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女孩子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精明强干的中流砥柱。作为半个母亲的她怎么会狠心拒绝孩子们的相见呢,更别提报恩了。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她所面对的是什么,也不可能代替她去面对,至少现在不可能。
这或许就是他们命定的劫难吧。
“您在担心什么呢,之前无论多少艰难险阻,在您的指引和激励下,我们都一一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现在轮到我们帮您,为什么您反而开始对幕后的主使畏首畏尾了啊!为什么要消极的将自己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教堂里,任凭幕后的主谋逍遥法外啊!”
莉莉紧闭双眸,轻轻的拍了拍利蒙的肩膀,她知道,安妮女神是他这趟旅程的最初的同伴,也是让他生命重新焕发光芒的心灵导师,他早就在心里把安妮女神当作他第二个母亲了。
“因为即便以微乎其微的可能杀了我,她也会死的哦,孩子们。”
一阵吱呀,熟悉的声音从向内大开的木门外响起,仿佛门外不曾有什么束缚般。六人回头望去,只剩一阵惊恐和错愕。
问外吹来的寒风冰冷刺骨,将靠近门口的黄亮色烛焰染成诡异的冬青色,使得烛光下那副精致的菱形脸庞显得更加诡异妖媚。黑色秀丽的波浪卷发在娇嫩的脖颈后随意地倾泻。远山眉,丹凤眼,紧挨右眼下方点缀着黑色的泪痣,高挺的鼻梁下是一道弯月般的弧线,仿佛是上帝在刻画时失心留下的刻痕,却锦上添花般将女子的魅力再拉上一个台阶。巴特确信,此刻出现在女人身上的脸,的确与安妮女神别无二致。但是,她的眼眸中没有半点温柔和善良,噙住的嘴角透露出,将眼前的事物吞噬殆尽的想法。
清脆的高跟声响起,紧身的抹胸黑色鱼尾长裙款款而来,山峦的起伏以及扭动的腰肢让人却让人无心观赏,反而让人觉得这是毒蛇面对猎物的戏弄和嘲讽。她张开双臂,带着黑丝的半截手套微张,轻启薄唇:“欢迎来到虚假之天,安妮的孩子们,亦或者说,我的孩子们。”
“斯朵拉,我恳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跟你走。放过这些孩子们。”安妮快步从六人中间穿过,站在众人身前张开双臂,神色坚毅,“你的目标不是一直是我吗。”
“安妮女神……”
“给我住嘴,利蒙,现在就给我带着群星离开教堂,快!“
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微蹙下眉毛,斯朵拉语气变得阴冷:“都给我跪下!”
霎时间,所有的蜡烛在突兀的寒风中尽数变绿。原本静谧圣洁的教堂此刻尽显地狱的阴森恐怖,誓要将所有美好吞噬殆尽。所有人的身子仿佛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跪了下来,即便由安妮,莉莉和贝尔合力构筑的传送法阵最终裂出一道道缝隙,最后碎片就像被扔进石头的池塘般沿着四周四散飞溅,化作光粒消弭于空中。
清脆的高跟声再次响起,“在游戏开始前,还是得把正事办完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