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宛如镜子般澄澈的天空下挂着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将人们赖以生活的光明播撒在迎春城的每一处角落,也同时将令人窒息的热量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每个人身上,让人不禁感叹,即便是唤作初夏的时节,神明的力量仍旧不容小觑。然而,那座距离迎春城正西方向约六百七十公里,靠近原拉弗城邦的临渊城内,开阔的街道上忙碌的车马与商人依旧我行我素,让不少从外地前来的旅人信以为真,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一家位于主干道上普通的酒馆。
“嘿,迈克尔大叔。”开朗的男声中带着遇到欣喜与疲惫。
蓬乱的黑色短发下,是一双带有几分醉意的双眼。以及一副非常整洁,没有胡渣的脸庞。被唤作迈克尔的男人循声望去,一个身着无领衬衫和亚麻色衬裤的雀斑青年就着他身旁坐下:“约翰?你小子又留在工地使劲干活?”
“害,这不是想着多挣点嘛。啊,店员小姐,给我来一碟熏猪肉,一份小麦面包和一碗蔬菜炖汤。”
“干这么多,工头是不会心疼你那小身板的。不如学学我,呃,最近城里人怎么说的?讲究生活的质量。”
“那还真是谢谢工头您对我的关心了。不过我可不能像您这么歇。我家囡囡自从得知可以搬进城里住后,就连觉都不好好睡,天天在她的小伙伴面前炫耀哩。”
“哈哈哈,你这当爹的难道就不自豪嘛。”
青年腼腆地笑了笑,食指也下意识地搓了搓鼻子:“嘛,能有今天这地步确实不容易。但是这一切还不是多亏了大叔你的帮助呀。”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迈克尔大叔两眼微眯地盯着手里透明玻璃的大号马克杯,用手感受着饮品的冰凉。
厚厚的啤酒泡沫缓缓破裂,发出了动听的沙沙声,悄悄地赶走了食客的烦恼。口腔残留的风味和隐隐传来的麦香则在无形中引诱着食客,专注地享受这一美妙的过程。
“虽然我活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能喝到这等品质的啤酒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尽管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喝酒了,然而每次他都会习惯性地摩挲着马克杯的杯壁,反复确认这种梦幻的感觉。
“是啊,要不是陛下他们的努力。我不过是个一辈子被拴在地主农田里的农奴罢了。”约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右手不知何时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然而现在,他们仍需在繁忙的工作中,亲自剿灭挑唆我们自相残杀的恶人。比起我们,他们更像是奴隶呢。”
青年的缓缓地低下了头,年轻人的正义感以及现实的无能为力让他的心情颇为沉重。这愧疚的神态竟让眼神迷离的迈克尔有些动容。他举起手轻咳一声,关心起了青年的妻子。
“黛西怎么样,我都好久没见她了。她现在是和你一起住吗。”
“她呀,还在家里照顾我母亲和囡囡。据之前的来信说,她们要去家附近的安妮女神像面前为陛下他们祈祷。”
提到黛西,青年脸上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那天邂逅的画面仿佛在眼前重现:被烈火烧过般的天空,口琴般悠扬的鸟鸣,随风盛开的长裙,被汗水渍乱的发丝,以及被秋风冻得通红的笑脸。不断撞击胸口的心跳或许是因为紧握着她的小手,也有可能是因为背后一群紧追不舍的家丁……
“嘿,嘿,嘿!差不多就行啦,老弟。”厚实的叩击声敲醒了失神的青年。虽然自己早已有了家室,家里的臭小子也比眼前的青年小不了太多。可是看着眼前青年憨憨的傻笑,心里莫名的有些不爽,“再发呆下去,你还想下午准时上工?”
“啊?哦。”青年猛地扒拉了几口,嚼没几口就吞了下去,“不过,说起来,我其实真不明白,陛下他们(吞咽),为什么要执拗于,拆除国内各处的安妮女神像。”
“嘛,谁知道呢。”摇了摇杯里快要见底的佳酿,大叔少见地沉默了。
“或许大家一直以来都在压迫中习惯了闭嘴。”金黄色的酒水倾泻而下。
“啊~,毕竟比起对人多势众的地主动手,不如向女神祈祷今年的收成好些来的现实。”晃了晃透明的马克杯,确定再也倒不出一滴后大叔才不舍地放下。
“大概陛下的意思,我们只有专注生活本身才能摆脱自身贫苦的命运吧。”然而大叔犹豫的语气似乎连自己都不能说服。
“可是,人们失去了可以告解(忏悔)的存在,谁来宽恕他们的罪业与不端?”
“这种东西就不该存在!”愤怒的斥责声回荡在议事厅里。
“冷静下来,比尔。这里是议事厅,不是决斗场!”凯恩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厉声喝止了财政大臣的过激行为。
“抱歉,代理首辅大人。” 被唤作比尔的男子悻悻地坐下,脖子和脸上的涨红似乎不能完全表达他之前的激动,“可是大人,政策不能再推迟了啊。这都建国多久了,破除神明迷信一轮一轮换了多少批人手和方法了,有改善的迹象吗?不过只是把酒倒进新瓶子罢了。再这样下去,艾威伦今天退回到格拉托尼,明天退回到拉弗,再这样下去就和斯洛差不多了。”
“目前境内成功拆除并销毁的神像进展如何?”凯恩揉了揉眉心,这个牛皮藓一般的议题同样让他头疼。
“只,只有原格拉托尼全境,即以临春城为中心方圆六百七十公里左右尽数拆毁……其他地区由于信仰的人数太多,程度很深,抵抗情绪很严重,部分地区甚至出现恶性斗殴伤人的情况。还有……”先前和比尔辩驳的文化大臣此刻冷汗直冒,本就底气不足的汇报更是到最后变成了一个人的碎碎念。
“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已销毁神像的区域内,民众也不是完全支持,更多的是怀疑和不解。我怕……如果被其他地区的民众煽动情绪,恐怕这里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