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
“群……群星全体成员的……灵魂印记……全部丢失!”
全身就像河道旁的烂泥那样瘫软无力,眼皮像个懦弱的软蛋一样站不起来。玛德,汤姆你得给劲啊,劳资还没矫情到那种地步!
然而事实上,汤姆的状态确实很糟。被淋成落汤鸡的他哆嗦的打着摆子,瘫软地跪在泥地里。下马一段时间后,因长途奔袭产生的微不足道的热量渐渐被浸湿的衣服夺去,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四肢末端的存在了。不仅如此,耳畔回响着的声音令他感到烦躁,一度干扰他进行汇报。
“快……快派人……去祭坛!那里……一群……变成人……吞噬人的……史莱姆!”
没有在意身旁两侧身着长袍的士兵,汤姆昂起头颅,死死的盯着站在身前的这位神情严肃的万夫长,完成了战友交给他的报信任务。
“……派兵……女孩……岔路村……”
啊~啊(ä),上气接不了下气了,全身肿胀,烈火焚身。看来我这次真的撑到极限了。
他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突兀出现在祭坛周围的谜之少女。身着与陛下一模一样的铠甲,手拿圣剑破晓与诡异的史莱姆奋勇厮杀。她在左躲右闪中念念有词,将破晓扔给了他后,抱起他从围追堵截的红色浪潮中轻松脱身,跳到战马上两腿一夹扬长而去。
汤姆撇过脑袋,看向合围的一名长袍士兵。士兵怀里抱着一柄十字长剑。早在快要到达临渊城前它就已经失去了散发的光辉,黑白相间的剑身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徒留凛冽的寒锋,预示着汤姆本人将要面对的结局。
……
“我们就快到了!姑娘你再坚持一下!”
汤姆握住缰绳,身体尽可能前倾,以便让后排的少女靠的舒服些。
暴雨如注,一匹骏马驮着两人在黑色与雨滴交织的帷幕下狂奔,在泥泞的小道上溅起阵阵响声。然而即便有雨水的冷却,马匹粗重的鼻息和渐渐降低的速度都在提醒骑者一个严峻的现实:继续保持这样的速度负重前行,马匹将会在前往临渊城路上的任意一段脱水而死。
“已经够了,就到这吧。”
少女挣扎的起身,双手一推,从疾驰的马上跳下。
“姑娘!你在干什么?”感受到少女的动作,汤姆回过头焦急地隔着雨幕呼唤。
少女挥着手向这位尽职的士兵告别,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回来找她——他是百姓的士兵,他先要为他们的安危负责。
她并不是不想和他一起回到临渊城。可是,少女很清楚,他们都中了神像诡异的诅咒。即便是凭借圣剑破晓的圣光可以抵抗诅咒的侵蚀,但长途的跋涉早已将圣剑里储存的能量消耗得所剩无几。只怕不等两人回到城内,就会变成冷酷无情的嗜血魔物游荡于林间,为祸一方。
与其落得如此下场,不如让他将怪物的情报带回去!
少女踉踉跄跄的行走在肮脏的泥水中。她缓缓地掀开头盔,张开双臂,让来自天上的冰冷尽可能缓解她额头的滚烫,如瀑的长发在雨水的浸润下就像柔顺的丝绸。
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树林摇头摆脑地嘲弄着少女的落魄,寒风连推带搡地欺凌着少女的柔弱。少女步履蹒跚的朝着遥远的终点方向走去,尽管那并不是她朝思慕想的家。
发热的症状并没有缓解,她的意识开始变得越来越迷糊了。
其实早在不久之前,少女就已经遗忘了很多。刚开始只是诸如改换身形时造成的诸多不适,力量的丧失,又或者是身份权力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接着是所谓的理想信念,再接着是心中珍重的亲人朋友,最后就连在脑子里反复默念的任务也渐渐变得朦胧。
但她坚信,只要到达对岸,一切都能回想起来。
拖动着燥热疲惫的身躯一瘸一拐的挪着,她终于来到了山崖的此端。黑黢黢的城池轮廓已经尽收眼底,眼前的吊桥也完好无损,只要能在诅咒发作前挨过这段路程,她也能获得属于自己的救赎……么?
没有了圣光的护佑,我怎么可能撑到救赎的到来?
啪的一声,少女瘫倒在地,浑浊的水浆被重重的拍起,攥在手里的头盔也骨碌碌地滚到一边,沾满泥污。
或许就这么跳下去吧,至少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他想起了湖边拿着石片打水漂的孩子。少女望着近在咫尺的崖边,决心要和臆想中的男孩子比试比试。
抬起千斤重的右手,少女开始缓慢地匍伏向前。一下……两下……,真远啊!少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但是,扔的再远的石片终归会在扑腾几下止步。
咚!少女倒在了离终点触手可及的地方,再也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羸弱的身子了。
“……好不甘心……”少女泪流满面地拍打着地面,她输了这场比试。
“真想回到对面啊……”
怀揣着遗憾和不舍,少女缓缓地阖上了眺望对岸的双眼。
……
尽管两侧士兵尽可能地将容貌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汤姆仍然从士兵的身上感受到了许多情绪:
悲伤,同情,不忍,疑惑,以及
深深的恐惧——那是和杀人如麻的猛兽时双方僵持对峙时的表现。
虽然身下的法阵将他牢牢的禁锢于此,动弹不得。但汤姆明白,士兵们并没有启动术式,只是维持着施法的架势,并警惕的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这是他们给这位可怜的同袍保有的最后一点情分。
于是,汤姆将祈求的目光投向了站在面前的万夫长。
望着遮天蔽日的乌云和万箭齐发般的雨水,贝德威尔无奈的叹了口气。白蒙蒙的雾气如同初春的白雪般,在这湿冷的环境中快速消融。
凯特,你个臭小子。就这么不告而别一走了之,然后不负责任的把元帅的位置甩给了我,可会让我很不爽的啊。
一道剑影裹挟着土黄色的光芒闪过,刺穿了汤姆身上快要随着身体变化移动的魔核。
“……谢,谢万夫长成全!”
嘴角流淌着鲜红的血液,汤姆微笑着向着这个承载他美好年华的军营告别。
“愿,帝国长存!”
他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故土的拥抱,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