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苍白更虚无的赤红

作者:月战PTSD患者铃仙 更新时间:2023/5/28 0:14:53 字数:5972

滴答、滴答。

嘴里好重的一股铁锈味。微微带着点腥甜。

是血。热的。一点不会差。

震天的炮火声、交战双方的嘶鸣声,之类的,反正现在都似乎远去了。也看不到其他月兔,敌人也从视野之中消散了。

这是哪。

琉心的手上,几乎深入见骨的伤,是咬痕?

滴答、滴答。

“哪里吗?我也不知道。跑的时候哪还顾得上方向。”

琉心的声音疲惫不堪。液体一滴滴滑落,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月面,搅得兔心神不安。

“你醒了?呵、”琉心低头看了看满手的鲜血淋漓。“醒了啊。那就好了。”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我……刚刚是中了狂气,对吧。

然后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她们要杀你。”琉心面无表情地木然道。

杀……我?

“她们想让我对你开枪。我拒绝了。她们于是对我们两个开枪。”

竟如此……?

“所以,我就带着你跑了。你的牙可真是,要命啊。一直在咬我的手呢。”

呃。那是我咬的吗……真是抱歉。

嘴里的血想来是琉心的了。

我控制不住地甩头,不敢去想那段不被自己支配的时间中的场景。

“不过似乎她们没追上来。这个方向是清兰指的,到底是哪……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和大部队脱节了。活下来了……啊。”

眼前的兔子长舒了口气,再也站不稳脚,瘫坐到了地面,不住地颤抖着喘气。银蓝色的秀发本来扎着的,现在散的到处都是,弄得面部凌乱不堪。现在的她,满面的都是倦色和茫然无措,早就没了原先的活力与精气。

活下来了……吗。

哈。

刚刚的话信息量太大了,我一时有点懵。

总之现在我俩成了逃兵了,对吧?

所以,该去往何方才是呢?

发狂时候的事情是完全不知道。但看来现在回到大部队肯定是做不到了。

“我在想啊。优昙华,要说去哪的话……”

琉心顿住了。

迎面走来的那一队?

不管是敌人还是月都居民,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看清了,是地上来的妖怪。要怎么办?

琉心疲惫得不行,似乎刚刚是一路拖着背着发狂的我一边忍着被胡乱啃咬的痛楚一边拼上老命跑过来的。现在才刚刚停歇下来,要再跑,怕是没有力气了。

啊啊啊怎么办。对面少说也有十来个,单挑的话不现实吧。可是要跑也不行。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只有这三个字在脑海中疯狂地弹射击打着,反映在脸上的我想应该是无尽的无助和迷茫。

领头的妖怪带着队走近了。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踩着地面。我们两个,束手无策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动也不动,木然地看着死亡一点点逼近。

“这是月都的兔子吧。要处理掉吗?”我听见一个妖怪,如此平静地说着令兔汗毛倒竖的话。由精神力构建的子弹此刻被乱成一团麻的大脑干扰着,根本凝聚不成。我们已经全然成了待宰之物了。

领头的那个只是提着枪低下头审视着。我能做的不过是一手抱住瘫成一团的琉心,一边用半睁不开的眼睛投放出绝望和仇恨的光。

“不,算了。”领头者的话却彻底把我的CPU给干宕机了。

“看你们俩的样子,是落单的?还是逃出来的?不管怎样,你们没有在看到我们走近的时候发起攻击,这幅样子看着还怪可怜的。任务也不是把月兔赶尽杀绝吧?而且看她们俩像是跑了很久了的样子,怕真是和大部队脱节了的可怜家伙,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不出多久也很快会死的,没必要浪费子弹。让她们走吧。”后面半截是对着后面的其他妖怪说的。

竟然这样。那家伙,说的什么话啊……不过,现在的情形——是捡回来了条命吧?

我几乎欣喜若狂地想摇晃琉心,不过看到她那副遍体鳞伤的身躯还是放弃了。她笑了两笑,抓着我的肩膀站起身来。满手的鲜血黏糊糊地粘住我的衣服。看着就要疼死了的样子啊。

看着我俩这么站起来,对面的妖怪们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是真要放我们离开?

“走吧,优昙华。清兰私下发来的讯息,还有月兔在搜寻我们的踪迹。得尽快离开才行。一直留在一个地方……迟早会被发现……”

领头的妖怪示意我们走。我扶住琉心摇摇晃晃站不稳的身体,预备转身挪动步子。

活下来了。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

子弹发射的声音,然后就是什么东西倒下的闷响。不是那队妖怪的枪,枪声不会是那样轻微的,也不可能瞬间制造那样多的声音。而且听这个声音,我想我知道来者是谁——而且可能比那队妖怪更加不善。

脸上明明刚刚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又一次凝固着,机械地转过头来。

“太好了。说的多好啊。没有什么比这个词更能形容我此刻,成功捕捉到叛逃的家伙的心情了。1554号铃仙·优昙华院·因幡,和1630号琉心。”

一片空寂中缓缓浮现出月兔的身影来。一头暗红的头发几乎等同于身份证一般,印证了我最坏的猜想。

清兰的同位级别的高级将领,冴曦所在部队的领导者。部队里就算是混杂了来自月都各部分的所有兔子,带有这种发色的兔子也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

8035号珙苬?!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会!居然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吗……可恶。

“铃仙啊,铃仙。你还是太嫩了。操作波长的能力,可不止是你玩弄的所谓狂气那样的花活哦。相较于你那种华而不实的做法,像我一样借助改变自身的反射波长来使自己身形得以隐匿,才是战场上最有效的能力。”

借助扭转周身的反射波长来隐藏自己吗。可恶,居然没想到这样的……

“话说完了?那么。”

身后的妖怪尸体处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碰撞的响声。

“小心,优昙华……是剑刃出鞘的声音。”

琉心依然面无表情地轻声说着话,丝毫没有一丝气力。表情也是。

直到锋利事物刺击皮肉的声音传来,她的表情才终于微微变了一变,本已经半没了光彩的眼睛顿时没了最后一点光彩,暴然张到最大,和一直紧闭着几乎被咬出血的嘴唇一起。

不。

那不是真的吧。

我的大脑终于空白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之下,轻蔑地扬起嘴角的珙苬,

还有,没入琉心的后背,又从前腹穿出的,闪着寒光的剑刃。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液滴的声音本来好不容易止住了,现在却变得更加连绵不断了。

“突发暴动扰乱部队战略布局、试图攻击战友的,以及试图包庇叛逃者,还浑身沾满污秽的家伙,没有留在纯净的月面的意义。”

琉心的嘴角溢出一抹血色。

剑刃被带着血扯出琉心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撤去了仅有的支持力,只留下一个横贯整个腹部的伤口,把她重重地扔在地面上。

“下一个是你哦,铃仙·优昙华院·因幡。”

滴答、滴答。

珙苬微笑着一步跨了出来。剑刃上的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几乎要把我逼疯。

“安心吧,不会让你很痛苦的。”

两腿在发软。向后退,后退啊!可是做不到。这对下肢,如今连支撑上方的这具不断颤抖的身体都只是勉强做到。

砰。

一个血洞。在珙苬的额头上,伴随着双眼一并瞬间张到了最大限度。

“还没死呢,混蛋月兔。只是被射中腹部的话,还不至于当场死亡哦。不过居然把我的枪踢走了……混蛋,这不是逼着我再撕裂伤口吗!真有你的。”

是那队伍中领头的妖怪在说话?

“这样残杀你的同胞,不觉得羞耻吗?还一副沉浸其中的样子,连我爬到你后面来了都没发现。这可真是。不配待在这月面上的,我想是你才对吧?”

“居然这样……怎么会……”珙苬的嘴唇颤动着,被锋利的兔牙咬得渗出血来。眼神中透出的是绝对的暴怒。即使头上被开了个眼,居然依然硬撑着,又一次抬起了手中的剑刃。

“还是不死心吗。”

砰、砰。

高挑的月兔应声跪倒,锋利的剑刃滑落下来,在我面前插入地面。剑尖离我心脏的水平距离,也仅仅不到5厘米。

“那边的兔子……你们赶紧逃吧。我想,虽然现在不得马上死去,但我的命运也已经注定了,想要治疗的话八成是等不到了。我已经站不起来了。不过……”地上横卧着的妖怪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几大口鲜血。看上去煞是瘆人。

“能在死……之前把你们……救下来,也不算亏吧。这该死的同情心作祟啊。听我的,叫铃仙的兔子,这里离我们……上来的地月通道……不远,去地上吧,这里对你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适合呆的地方。那些家伙还会再来的吧。地上有能救你们的人。那人对你们兔子……应该不差。”

有能救琉心的人?

“嗯。我想……你应该……知道她。她的名字叫……八意……永琳。”

八意永琳?!

数十年前,以污秽的罪名,和名为蓬莱山辉夜的月之公主一并被放逐到地面,至今未归的,传说中的月之头脑,能够配置一切药物的传奇药师,八意永琳!要是……能找到她……

“快……走吧……往那个方向去……很快就……可以……到了地面之后,让地上的……人……给你们指路吧……他们一定会告诉……你的……”

还有希望!

我的泪水终于下来了,紧握了下那妖怪的手,把琉心的身体横抱起来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去地面!

我没命地跑。琉心躺在怀里一动不动,每多跑一秒钟,都让我的心愈发焦急一分。

跑到地月通道处分明只用了不到三分钟,那路程却感觉似乎过了十万光年一般漫长。

明明就在视野里,可就是不知道要跑多久才能到!越是着急,这种感觉就越是严重。

引力场扭曲了。周身的空间开始迅速变换放缩。我感到自己和怀里琉心的身体都在一起翻滚着。地面……我必须要去到地面!

周围的景象渐渐地明亮起来,成型起来,是从未见过的明朗。周身环绕的是从未见过的高大物体,生着满眼翠绿的东西的,在褐色的地面上到处遍布的都是。和月都的名为桂树的东西比较像,却也不完全像。到处都是的,挡住了视野和去路。到底该前往何方去寻找八意永琳?

琉心在怀中微弱地呻吟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找到八意永琳才行!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血?!”

靠,吓我一跳。

“血!好多的血!呜!好可怕——你们不去找医生吗?”

看样子是个从上面掉下来的小妖精。外形和行为和古书上记载的符合。不过以书上写的这些小家伙的智商并不高……这个能直接切中话题要害的怎么算呢?

不管怎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知道八意永琳所在之处的。就问她吧。

“永琳医生住在竹林里——叫做永远亭的地方。从这里往那个方向下山之后找到道路,沿着道路和树林的交界处到生长着铃兰花的无名之丘,穿过去就能到竹林了。不过具体要怎么去永远亭,我也不清楚噜。这个就得问那里的像你们这的兔子了。”

这个方向吗?好的,好的……

已经没时间浪费了。我来不及感谢那个小妖精,我必须抓紧每一秒向叫做永远亭的地方奔跑。我实在是没有任何心思在意周遭的一切,只是跑,疯狂地奔跑,根本就是舍弃了双腿寿命地在发动全身的能量奔跑。如果被挡住了就直接飞行。只不过飞行什么的更加累,支持不了多久。现在想来要是能合理控制体力的消耗,在竹林飞行去找永远亭就好了。不过那时候哪里管的上那么多呢?

竹林,对吧!就是那个书上写的长满叫做竹子的植物的地方,那种细长的绿色杆状植物!那么,就是那里了——永远亭的所在地。希望就在眼前了!琉心,有救了啊!不会有事了!

可刚刚踏进竹林之后,我才发现我远远错了。

竹林不但广阔,而且地面有点倾斜,竹子斜斜地生长,令兔失去平衡感。本来打算一直走也会在不觉间回到原处。

就好像电子游戏里紧急任务一样,倒计时即将结束,目标点就在地图上显示的自己边上,可是就是找不到那隐藏的路。只不过,这场游戏的倒计时是生命。

又一次回到原点时,琉心终于剧烈地咳嗽起来,红色的液体一点也不留余地地往外喷溅。

就像任务失败的信号。我知道恐怕完了。

我不得不停下来,蹲坐在地上,轻轻把她架到腿上。

“优昙华……?”

我在。我在这里!

刚刚一直昏迷不醒,只是是不是发出几声令兔揪心的呻吟的琉心醒过来了。

“我好疼。”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很快就能找到八意永琳了。她一定能救你的……我强装镇定摸了摸琉心的头。但那冰冷的体温只是让我心里发怵。

“不,优昙华。”

琉心在我身上摇了摇头,成片的鲜血从口中、从被捅穿的伤口处涌出来,已经流了一路。

“我感觉到了。那剑上……不只是锋利那么简单。那上面也涂有妖精的血……那对于我们来说是致命的。”

琉心的声音虚弱地颤动。

“我的母亲,我的姐妹,我的挚友。被那爆炸的……东西……炸伤了。我……亲眼看见了她们……一点点死去……我脸上的疤……也是一样的原因……导致的。我感觉到了……她们来叫我啦。叫我的名字,叫得很亲。”

不。琉心,振作一点。那可是八意永琳。一定只要找到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没用的,优昙华。你知道……八意永琳的所在之处吗?……我们已经绕了几圈了呢?……”

……

“我好痛……优昙华。真的。”

但是却没有和平常一样哭叫,却只是就这么默默地躺着,似乎勉强逼着自己提拉起两边的嘴角笑起来,但那样只是让血漏出来了更多。这沉默让我的心愈加沉下去。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渴望听到同伴的哀叫。如今的寂静,如同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脊背,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全都冰冷了。因为只有真正切中要害的痛苦,才会让兔疼得这样无声无息。那是生命迅速凋零的征兆啊!

“已经……够多了……优昙华。我的生命……已经注定要结束了。”

我木木地看着琉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是战败cg啊。哈、哈哈。

但是,为什么没跳出restart键呢?

“我好冷。我的肠子漏出来了。”琉心艰难地转动眼珠向下。我只是无言。

又是一口满溢而出。已经不再温热的血液,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求你了,优昙华。就在这里结束吧。能够带你从那样的地方逃出来……已经超出我的……预想了。走吧,优昙华……不要再管我了。”

琉心有气无力地抓住我的右手,缓缓地,似乎调整着我的手部姿势。

“能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不要那样下去了。耳朵变得……很难看哦……你不是说喜欢我的耳朵……吗?…… ”

琉心把我的手指顶住自己的头。

我突然全部明白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生怕捅破了那薄薄的壁,把琉心的腹部漏出的肠子塞回去。但是没有用。那巨大的破口怎么可能堵的住。

“来吧,优昙华。就在这里结束我的疼痛就好。”

琉心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只感到头上的耳朵快要卷皱成一团不成样子的不可名状之物了。

我闭上双眼。

咻。

子弹旋转着,钻进了琉心美丽的头颅,毫不留情地穿过了她的大脑,开出一个血洞后,最后从另一边钻出,消散在空气里。

琉心她,就这样微笑着,死在我的怀里。

我的脑子一片混沌。琉心的血依然沾得我浑身都是。腥气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一阵说不上来的感受猛地涌上来,不受大脑控制地,逼着我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地面一顿疯狂的呕吐。吐得是那么难受,几乎要把胃、肠和脾都吐出来,嗓子一收一缩地,腹部也是。好痛苦。但是就是止不住。到最后,捏着喉咙,一点也再也吐不出来,只剩下喉口的烧灼感。身体依旧痉挛着抽搐。好痛苦。不过比起琉心那边,这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琉心依然静静地躺着。我想取下她的耳朵来,但最终还是放回了她的头上。

我已经取走你的够多的东西了。

最后只是麻木地,一面仰望着天空,那不曾见过的明亮天空,一边本能一般地用一只手一点点挖着土,挖了好久,好大的一个坑。指甲盖挖得翻开了吧,不过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应该是,连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没有,我只能就这样直接把琉心放进壤土中 。

又静静地,填上最后一块土,把琉心的身体彻底盖在土层之下,除去我身上的鲜血以外,再无一点她来过的踪迹。

我呆呆地跪坐在土坑的一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想,只是下意识地把那只射出子弹的手指塞进嘴里啃咬着,咬得手指鲜血淋漓也没有察觉到,甚至不受控制地,不自觉继续加大了啃咬的力度。直到最后。

咔——吧。

指骨的应声而断才勉强让我意识到自己做的蠢事。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两眼里的神采早就没了,似乎看着前方,但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说是眼睛,其实那对眼眶子里的东西已经早就是空洞一片了。好像感官在崩毁一样。鬼使神差地,和刚刚做的一切一样,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另一只手,贴近自己的太阳穴。

嘿、嘿嘿嘿。

我最后听见的是,我的嗓子发出一阵类似怪笑的干涩声音。然后在如血的残阳之下,在第二声枪响中,向着地面倒去,与鲜红的日光化作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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