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泠音来到小巷口时,所看到的,是正拿着手机向外走着的洛轻影。
而她身后,那根无声地从母体体内破出,尖端闪着冷冷寒光的尖锐触手,正蓄势待发。
满心以为已经安全的猎人少女,却对此全然未觉。
“……!!”
她想呼喊,但声音却怎么都脱不出口,就像被什么东西挡在嗓子里一样。
——下一秒,她明白了。
是被血挡在了嗓子里。
激剧痛楚从双翼和胸口传来的瞬间,她便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间究竟做了什么。
好痛。
大脑被狂乱般撕扯,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哀嚎。
但她不后悔。
在穿透胸膛的触手支撑下,她艰难地转动眼睛,看到了猎人少女脸上那抹茫然的神色。
以及在那之后的,痛苦与悲伤。
那是依旧鲜活的,没有变得僵硬的表情。证明着少女未曾受到伤害。
她不后悔,她想笑。
因为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她也终究保护了自己的主人。
保护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名会关心她的人。
所以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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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轻影怔怔地抬起手,摸了摸溅落在自己脸上的猩红血液。
很冷。
她浑身的血液也都变冷了。
“主……咳、咳咳……主人……”
又是一口血落在她的胸前。浸润到衣服里,将每一根纤维染成鲜红。
“不……”
随着触手的抽离,因溅落其上的血液而有些黏连的银白色发丝,缓缓向下滑落。
她僵硬地低下头,对上一双黯淡却充满喜悦的眸子。
泠音在笑。
破空声袭来。
头脑无法思考,身体却做出了行动。刀刃落下,将第四个影子撕裂。
那只刺透泠音双翼,也刺透了少女胸腔的触手,像块烂肉一样软软掉在了地上。
她跪下,想要抱起银发的少女,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颤抖着,一份力气都使不出。
“主人没事……就好……反正,我也……”
断断续续的声音越发微弱,尾音彻底消散在寒凉的空气中。
拼尽全力,用身体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娇小少女,双目紧闭,唇角正在不断向外溢出鲜血。
但泠音仍在笑着。
耳中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呼吸声。一种急促而短颤,另一种平缓而微弱,其间夹杂着血泡破裂的声响。
“不要……不要说话,我现在就帮你治疗!心脏没事……心脏没事就还有救!”
想要杀死一个血族就必须彻底摧毁心脏。这是作为猎人的常识。
她慌张地想要割开手腕,却因为指尖的战栗,尝试了数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还将手中的刀摔落,沾满尘灰。
她立刻探身去捡。费了半天劲,才终于将手腕上的血管割破。然后一边挤压,让体内血液更快地顺着伤口流出,一边凑到泠音的唇上,让她喝下自己的血。
血姬少女面色惨白如雪,涣散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但鲜血入口,她还是本能地吞咽起来。
慢慢地,脸上的血色也开始恢复。
她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主人……”
见状,心下略微平静,洛轻影同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我在呢,泠……”
——话音未落,闪着寒光的利刃尖端,在少女左胸处微微探出了头。
“……诶?”
看着少女眸中一闪而逝的痛苦,她有些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直到利刃消失,一个陌生的冰冷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竟然认猎人为主。叛徒,你的堕落之血,我就收下了。”
抬眸相望的瞬间,那个手提长剑的陌生银发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忌惮的神色。随即展开双翼,迅速离去。
她认识那个人。
或者说,那个吸血鬼。
三天前,作为这个城市中唯一一名猎人,她曾遭到过这个吸血鬼的袭击。
但对方只是第五世代,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被她的子弹洞穿胸口,只剩半条命的情况下,最终还是从她手中逃走了,不知去向何处。
现在她知道了。
但她已经没有兴趣再去追了。
“……”
洛轻影死死咬紧牙关,颤抖着抚上血姬少女的左胸。
安静。
已经没有了起伏。
那柄握在银发女子手中的利剑,在刚刚的一瞬,彻底破坏了泠音的心脏。
指甲深嵌。血液滴滴答答地,沿着指缝滴落在满是裂隙的地面上。
她却全然未觉。
只是默然。
风声渐起。她抬起头,在第四个出现的怪物脸上,那六只已经彻底失去光泽的眼珠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就像是在笑她,连自己的女仆都保护不好,反而被她舍命相救。
“……不。”
她无声地笑笑,摇了摇头。
还有一种办法。
夜色深沉。不知何时漫起的云雾,掩去银白的清辉。天地暗淡,寂静无声。
双手撑着地面,一寸一寸挪动着身体,她慢慢站起身。然后捡起了那把她常用的,此刻却满是尘土的圣银短刀。
慢慢呼出口气。
她十指交错,将刀柄反手握紧,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堕落之血,是血族体内仅有一滴的,身为他们力量源泉的黑色血液,藏于心脏深处。据说其同族可以通过吞噬其他血族的堕落之血,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同时,堕落之血也是实行血族初拥仪式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材料。一旦使用,要历经数百年才能恢复。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猎人体内所拥有的本源之血。
如果将本源之血授予猎人或人类,那便意味着缔结伴侣,血脉相融。
授血者会将对方视为自己最亲密的人,同时发自本能地想要亲近、渴望身体接触。
因为本源之血融于体内,授血者甚至可以从对方的体液中——一般是通过亲吻——来获取能量。
但,那些的前提都是猎人或人类。
而她现在要做的,却是将自己的本源之血授予一名吸血姬,以其来替代泠音的堕落之血。
后果会如何?
她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
因为历史上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有的猎人见到血族都是欲杀之而后快,根本不可能将本源之血授予。
只有她不一样。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泠音。”
猎人少女慢慢合上双眼,脑中回想着这短短一天内所发生的一切。
猎人,血族,人类。没有同伴的她不被任何人所接受,孤身于这座偌大的流放之城中彷徨。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无论后果如何,请你……不要恨我。
“我想再看你一眼。”
空气陡然安静了一瞬。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
顺着刀尖,一滴黑色的血液,缓缓落在已然失去生命气息的娇小少女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