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我高中时期的故事。
每一所稍微有点儿年代的学校,都会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传闻,如厕所的蹲坑里向上盯着的眼睛,深夜音乐教室里响起的钢琴声之类的所谓“都市传说”。而在我的高中时期,亦有过这样的传闻,并且是我亲身体验过的——那间一直封闭着的宿舍。
高中实行的是住宿制。学校里有两栋宿舍楼,女生住在东边的新楼,男生住在西边的旧楼,我高一的时候就住在西楼二层。
据学长透露,学校以前不是这样安排住宿的。几年前只有一栋宿舍楼,男生住下三层,女生住上两层。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再加上学员增多,才有了现在的住宿制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从不少同学那里打听消息,又去贴吧询问那些已经毕了业的学长,再整合了一堆信息后,终于弄清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时候正值男女学生合住一楼,四楼有一间宿舍,门牌号为413,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女生宿舍。可是后来,这间宿舍里有一个女学生上吊自杀了,原因众所纷纭,有说是学习压力太大崩溃了,也有说是宿舍矛盾导致了她寻短见。但巧合的是,宿舍里还有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看到这番景象后受到惊吓,心脏病突发,也死了。就这样,在同一天,这间宿舍连出了两条人命。后来这间宿舍就被封闭了。再到后来,女生全部搬到了新的宿舍楼,而这间宿舍,始终没人入住。
当时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是不敢相信的。我看了看宿舍天花板,这哪有绑上吊绳的地方啊,难不成是绑在吊扇上?还是灯管上?更离谱的版本是说我们学校以前是座坟场,为了镇住阴气才在这里建的学校,那女生应该是被坟场里不散的鬼魂附身了,中了邪才自杀的。
故事和传闻倒是听了不少,我也没实际去看看这个宿舍的样子,直到有一天,我切实的和这间宿舍有了接触。
宿舍是八人间,四张上下铺,我睡上铺。而我的下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晚上睡觉打的呼噜比炸雷还响。我受不了的时候就使劲晃床,有的时候他能停下来,可更多的时候他就跟变本加厉故意和我作对似的,呼噜声更大了。就这样,他一打呼噜我就晃床,终于有一天,他的呼噜没被我镇住,床却被我晃塌了。
没办法,只能去找班主任解决。最后是算在床的质量问题上了,我没有责任。可是我总得有地方睡觉啊,班主任说413宿舍的床都空着,你去那儿搬一张床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仿佛是一件漫不经心的事,与我之前所听到的关于413的传闻形成了强烈反差,我开始认为这相传了好几年的传闻不过是个谣言罢了。但这如同你知道恐怖片是假的仍然会害怕一样,对这个从未接触过的地方,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就这样,对413宿舍这个神秘的地方充满好奇的我,终于要一睹它的真面容了。
受我的影响,我那几个室友也对这个宿舍挺好奇的。那晚下了晚自习,我招呼了两个室友,俩人抬着那张废了的床,一人拿着掉下来的上下铺用的梯子,既惊喜又有些害怕地上了四楼。
刚进楼梯口,一堆男生好奇的看着我们,估计大晚上的抬着张床在走廊里是件很稀奇的事吧。可当我们走到413门口时,我拿出班主任给我的钥匙,这个时候那群看热闹的人开始不淡定了,他们与其说是害怕,倒更像是兴奋,纷纷招呼室友出来参观。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只穿着内裤和拖鞋拿着脸盆的,跟着了魔似的,一边跺脚一边挥着手里的盆还一边喊:“413开门了!413开门了!”
我没有太过在意他的小丑表演,他要是敢捣乱,我就一床板砸过去。其实刚走到这间宿舍门口的时候,就能发现它和别的宿舍的不同。首先是门上的窗户,我们这里的宿舍,每扇门上都留了一扇小窗,方便晚上查寝的老师查看宿舍里的情况,即全国老师都喜欢做的“趴小窗户”。而413宿舍的窗户,被一块大概半公分厚的钢板封的严严实实的,完全看不见里面。再者是那把锁头,普通的宿舍的锁,就是那种很常见的挂锁。而这间宿舍,用的是一条很粗的如同拴藏獒般的铁链,门框上又另加了一个铁环。铁链将门把手和铁环牢牢地套在一起,又用一把超大的锁把它锁了起来。而宿舍的门上,画满了各种咒语和符,包括但不限于“妖魔鬼怪快离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看起来是学生画的,但墨色的浓淡不一表示不光是现在的学生在画,以往的几届学生也有在上面涂抹的。这也难怪,毕竟这些人和这间所谓的“闹鬼宿舍”住在同一层,也难保他们晚上起夜的时候路经此处会不会听到什么诡异的声音,他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我打开了那间宿舍,推开门,一股霉味便扑面而来。迎面而来的那扇大窗户,被糊满了厚厚的报纸,报纸的日期都是零几年的,甚至有现在能在历史书上学到的事件。这要是在白天,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宿舍屋顶上的灯柜被拆除了,我们借着走廊的灯光在里面找寻合适的床。但是门口又堆满了看热闹的人,挡住了光线,他们盯着我们三个,如同在看死人一般。我把他们都撵走,回过头来看,里面的床摆的很乱,数了数总共是三张双人床。床上和地面上是一层薄薄的灰尘,看得出很久没人进来过了。白色的墙壁也已经有些泛黄,有一面墙上还贴着一张周杰伦的海报。天花板上除了被拆掉的灯柜,吊扇被拆除了,一团黑布堵在那里。
我们把破床抬了进去,挑了张还算结实的床就走了。毕竟这间宿舍的氛围确实让人不舒服,再加上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棍,即使是早就对这里感到好奇的我们,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一秒钟。随着门上的大锁“咔”的一声锁上,之前那帮看热闹的人安静了下来,默默的目送我们将床抬走,我们下楼的时候,我瞥了他们一眼,他们一边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一边窃窃私语,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说实话,这间宿舍没吓到我,倒是这些学生的反应把我吓到了。
回去后我将那张搬来的床仔细的擦了一遍,那就是张普通的床,也没像电影里擦着擦着就擦出一滩血来。擦干净后就铺上我的铺盖睡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倒是那晚我的下铺很安静,没怎么打呼噜。第二天我将钥匙交还给班主任,也跟他讲了昨晚的事情经过,班主任只是笑了笑,让我别去信那些鬼话。
可是既然是谣言,那413宿舍为什么会无人入住呢?而且又是钢板又是铁链的,灯柜和吊扇也被拆了,八人间只有三张双人床,种种迹象让我觉得之前的传闻也许是真的,而且在那两个学生出事后,也许真的发生了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怪事,否则学校不会如此封闭这间宿舍的。青春期的孩子有一个普遍的特点,那就是老师家长越说不必在意的事,孩子越喜欢去钻牛角尖。但那时候毕竟是高中,学习压力贼大,便没有心思去调查这件事。时间一长,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高二的时候,我们重新分了班,也顺势重新调整了宿舍,我被分配到四楼了。那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新奇,也忘记了这里有一间不住人的宿舍。直到一个夏天的晚上,之前的那些疑惑与不安全部被加倍返还了回来。
不知道打呼噜是不是每个宿舍的标配,我新分配的宿舍里,也有一个打呼噜的,因为和我不是上下铺,我也没办法用晃床的手段制止他了。那时正值酷暑,宿舍的吊扇基本不起作用,汗流浃背再加上震耳欲聋的呼噜声,想睡觉都是件奢侈的事。看看表,已经快一点了,人在无聊的时候就会有上厕所的冲动,我感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尿意。我们这里的宿舍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整个楼层有两个公共厕所,分别建在东西两侧。我穿着拖鞋,敞开了宿舍的门。
如果有过起夜习惯的朋友应该见到过这样的情景:走廊里很安静,连水房里水龙头滴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走廊的灯是熄灭的状态,唯一亮着的,是那个写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散发着绿光,这使得整条走廊呈现出一副暗绿色的模样,阴森的氛围给人一种忘记了这是一栋住了几百个男生的宿舍楼的感觉。
我撒完尿往回走,突然听到走廊东边的楼梯口那里的铁质扶手被敲响了一声,那声音很清脆,在空荡的走廊里肆无忌惮的回荡。我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可能是楼梯上的垃圾砸到了扶手吧。而此时,又一个“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就像是一些木门打开时的杂音,更像是我晃床时那床板发出的声音。那声音一直持续着,虽然很小,但在这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也是好奇,便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声音的源头,正是那间诡异的413宿舍。我站在门口,之前的那些记忆全都涌了上来,并且经过大脑的添油加醋和反复加工变得更为恐怖——吊在天花板上左右摇晃的女生,眼睛瞪得溜圆,在她的视线里,一个捂着心脏的女生脸色煞白,看着眼前的吊死鬼停止了呼吸。糊在大窗户的报纸上,倒映出吊死鬼的影子,那根系在脖子上连着天花板的上吊绳若隐若现。
听着这从宿舍里边“吱吱呀呀”的杂音,我既害怕又感到刺激,可惜那窗户被钢板封住了,无法看到里面。正当我以为可能是里面的床因太久没人护理而老化的时候,那声音消失了,如同有人扶住了乱晃的床,走廊又重新回归寂静。我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坠了回去,正打算回自己宿舍,,但突然,那宿舍传来了“梆梆梆”的清脆但深厚的敲击声,听起来像是在敲那块封住窗户的钢板,那声音很大,敲得很急,我仿佛看见那块钢板连同那扇画满了符咒的门在剧烈的颤动。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敲击声给吓到了,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莫说是这间宿舍的动静,大晚上的,宿舍走廊空无一人,在一片死寂之中一丁点儿动静都能把人吓个半死。一句“卧槽尼玛”脱口而出,便什么也没想的飞奔回我的宿舍。酷暑的夜晚,很多人都热的无法入睡,而我只感觉背脊发凉,冷汗直冒。这间被无数人幻想和畏惧的宿舍,终于向我展现了它的可怕之处。那一夜,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观少年,也开始求菩萨拜耶稣了。
第二天,我向我的室友说了昨晚的遭遇,还好他们不像恐怖片里的猪队友一样把主角的话当做玩笑,毕竟他们也是早听说过那间宿舍的传闻,于是我们决定今晚去探查一下那个宿舍。我虽然有些犹豫,但毕竟白天和晚上的宿舍走廊完全是两个世界,畏惧之心荡然无存,况且那个破宿舍把我吓了个半死,这让我很没面子,必须得去把场子找回来。
白天一切都很正常,到了晚上,过了查寝时间,已经快12点了。眼看查寝老师也都撤了,我招呼了一声,一直在等候时机的室友们都下了床。就这样,我们八个穿着裤衩,有两个抄起了扫帚,出了房门,鬼鬼祟祟的来到413门口。
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走廊还是那么安静,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竖着耳朵,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这番场面极为搞笑,如同八个痴汉在偷看女生洗澡一样,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的同时还不时的窃窃私语。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异常,有人已经想回去了。这时,又是楼梯那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敲击扶手的声音,我们所有人打了一个激灵,难道要来了吗?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昨晚那样发展,我们屏息凝气好一会儿,那俩那扫帚的已经将“宝剑”举起来了,但好像是那些脏东西被我们吓跑了一样,走廊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于是我们打算回去了,可就在回屋的路上,我们又停住了脚步,因为我们隐约听到了有女生的哭声。
事情开始变得离奇起来,我们当中已经有人开始打退堂鼓了,可是架不住好奇的人多,想回去睡觉的也被硬生生架了过去。我们又来到413门口,确确实实听到那哭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睁大了眼,这宿舍里,果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此刻,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门口默默听着。突然,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阵剧烈的的惨叫声,那声音如同用指甲摩擦黑板一般尖锐。我们被吓坏了,一个个炸开了锅,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刚才那一声响起的时候,他被吓得如同疯了一般地往门上猛踹,我们赶紧把他拉走,一边往自己的宿舍狂奔,一边对着413的方向大骂,这是来自阳间的人对阴间生物的关怀与问候。
我们跑回宿舍,最后一个砰的一声关上门,插上了插销。我们还惊魂未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天骂地骂413。那晚,我们一宿没睡,从讨论413宿舍的各种传闻,到不知道哪听来的捉鬼秘方,之后话题更是偏到了什么太上老君如来佛祖之类的传说。
白天,我们经过413宿舍,一个个虽不敢正眼去看,但都会瞟一眼,然后快速通过。那门上除了那堆咒语之外,还多了个凹下去的凹痕,是昨晚我那室友踹的,后来学校也没追究这事。但自打那晚起,我们晚上起夜都要结伴而行,上完厕所就赶紧回宿舍,再也不敢在外头逗留了。
时间来到了高三,学校要求查寝教师和学生同住,也就是说,我们宿舍楼要多出两间教师宿舍,这其中有一间便是413。
传来消息那天,男生宿舍再一次炸了窝,都在议论413的传闻。我们宿舍更是震惊,毕竟是有过亲身体验的,试想唯物主义的教师铁拳,碰上了唯心主义的阴间小鬼,这会是怎样的一场大战。
教师入住那天,我们以去帮忙收拾东西的名义,又进了那间宿舍。虽然害怕,可这东西就像看恐怖电影一样,纵然恐怖,但带给我们更多的还是刺激。我们先是擦掉了门上那些各式各样的符咒,然后教师打开门,又是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教师卸下了门框上的那个铁环,换了一把新锁,门窗上的那块钢板也被教师用起子给起了出来。我们来到宿舍里面,依然是我高一时来过的那样,随意摆放的床,灰蒙蒙的地板,以及那张周杰伦的海报。我们撕掉了糊在窗户上的报纸,阳光瞬间照了进来,那些地上的灰尘,仿佛在阳光的照耀下向上飞升。我们拿来扫把和拖布,帮着老师打扫了这间已经封闭不知多少年的小屋。
后来有两三个教师住了进去,也没听说有什么怪异的事发生,我们也因为那里有人入住,再也没干过大半夜趴人家屋门的蠢事。可是几年前,我听说曾经入住413宿舍的那几个教师全都离职了,有的是被调走了,有的是干脆不干教师这一行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与413有关,但是已经毕业多年的我,已经不再去关心那间宿舍的事了。
如今的413宿舍,早已是一间普通的学生宿舍,关于它的传闻,也通过人们的道听途说和互联网的传播传承了下去,继续流传在我的母校的学生之间。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不过是学校众多传闻的冰山一角,是他们在茶前饭后的一点儿谈资,而对我来说,它不但是令我难以忘却的一段亲身体验过的故事,更是我早已逝去的青春回忆。每逢在各大论坛看到此事,我总会微微一笑,同时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在那个炎热的夏季夜晚,八个只穿着裤衩的人堆在一间宿舍的门口上跳下窜,扯着嗓子骂街,以及那只通过门下的缝隙看着我们的,大的出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