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中心办公室中，左池朝着负责人鞠躬致歉，站在他身边的莎夏也赶紧学着一起鞠躬，只是她怀中还一直抱着那只白色的小猫。
小猫此时已经被吓傻了，再也不敢随便动弹，缩在莎夏怀里一动不动。
“总之......人没事就好。”
管理中心的负责人，一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说道，在听说有人差点从三楼上方的横梁坠下时，这负责人可吓得不轻，当他仔细看向莎夏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疑惑。
“你是......莎夏维罗尼亚小姐？”
“...”
莎夏没有回答，她依然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左池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才直起了身子。
“果然，是维罗尼亚小姐，托您的福，我们可没少被投诉啊，帮您介绍工作可真是一件难事，军方又再三请求我们，唉，可真是夹在中间不好做事。”
虽然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莎夏就是个麻烦制造者的意思。
但莎夏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她抱着猫，看看负责人，又看看左池，似乎是想听左池给自己解释。
“关于维罗尼亚小姐的一些情况，我应该向您坦白，左医生，您有选择的权利。”
负责人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又从袋子里抽出了几份表格。
“这是之前三次替维罗尼亚小姐介绍的工作，但没有一家公司坚持过一个周，嗯，具体的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男人将三份表格摆到了左池面前。
左池也没有拒绝，再加上他也的确有些好奇，于是拿起了表格。
第一份工作时一家面包加工厂，辞退原因是损坏了好几台昂贵的加工机器。
第二份工作是一家游乐园，莎夏所担任的是园区内的吉祥物工作，也就是穿着玩偶服拿着气球负责逗游客开心，辞退原因是擅自跳到了正在运行中的过山车上，并强行破坏了过山车的安全带，将一名孩童抱了出去。
第三份工作是一家保险业务公司，职务是推销员，辞退原因是与客户发生冲突并将数名客户打伤致住院。
还真是...履历丰富。
左池放下了这些简历，又回头看了看那人畜无害模样的莎夏，后者的注意力似乎又放在了那只白猫上。
她不停逗弄着怀中的猫，还时不时用舌头舔着猫头顶的毛发，可怜的小东西是敢怒不敢言，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
“您现在明白了吗，左池医生，维罗尼亚小姐的精神似乎有些问题，她并不适合进行一些正常的社会工作，如果不是因为军方......维罗尼亚小姐在之前的工作地所犯的错误，只怕已经让她身陷牢狱了。”
“那如果我拒绝了她，你们还会给她介绍下一份工作吗？一份比较适合她的工作。”
左池问到。
负责人沉默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
“军方已经承诺，这次是最后一次，如果她无法胜任您诊所的工作，那么最好的结果，是她将会被遣返回家乡。”
回乡吗......
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吧。
就在左池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衣袖突然被人扯了扯，回头看去，少女的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和渴望。
“没有....家....没，没有......回，回不去......”
“......”
左池直视着莎夏的眼睛，最后也只能挠了挠头，他将那三份表格推回给了负责人。
“我的表格已经填好了， 不管怎么说，我会给她一次机会。”
听左池这么说，负责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您是个好人，左医生，那祝您生活愉快。”
从管理中心出来之后，左池发现少女怀中还抱着那只白猫，他不禁有些疑惑。
“你是打算养它吗？”
莎夏看了看怀中的白猫，突然咬住了它的后脖颈，将毛茸茸的小家伙再次叼起，她绕到左池身前，将嘴里的白猫朝前挪了挪。
“是要给我？”
左池指了指自己。
莎夏点了点头，嘴里的白猫也跟着上下晃了晃。
左池小心翼翼从少女口中接过了白猫，看着这有些脏兮兮的毛团子，他有些哭笑不得。
“猎...猎，猎物！”
莎夏凑到左池身边，指着白猫，又指了指左池。
“猎物！给，给你猎物。”
“哈......哈哈哈，原来你是把它当成猎物才会.......”
左池本以为莎夏是因为担心小猫才会有所行动，现在看来，她更多的应该是在捕猎。
而现在，她将自己重要的猎物送给了自己，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感谢？
左池最后看了看怀中那吓傻的小东西，然后慢慢将它放在地上。
“走吧，下次别再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
白猫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左池，直到左池朝它挥了挥手，小猫才小跑着逃窜进了一条小巷。
“猎...猎物！！逃...逃！”
没想到看到白猫离开的莎夏立刻就做出了要扑上去的动作，左池赶紧拉住了她的手腕。
“莎夏。”
“猎...猎物要......逃了！要......没有了...！”
少女努力向左池解释，她没有甩开左池的手，但左池丝毫不怀疑，只要她愿意，这看似娇小的少女可以很轻松地咬断他的脖子。
“莎夏，让它走吧，在这里没有你的猎物。”
“没有...?没有猎物...?”
莎夏似乎很不理解，她的认知无法支撑她去理解左池的话，但左池认真的语气和眼神却让她的动作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捕猎......会饿死。”
她做着最后的反驳，左池无法想象，她之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管是战争时期的前线，还是退役之后不受人待见的城市生活。
她似乎一直深陷在某种泥潭当中无法自拔。
如果是一般人，左池会认为这是PTSD，也就是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最近有许多老兵都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左池也接待了不少这样的病患。
他们的身体离开了战场，但灵魂却还被牢牢禁锢在那片废墟，每到夜晚，他们会条件反射一般调动自己身体的所有神经感受四周的一切。
那柔软的床铺与静谧的环境让他们感觉不安与害怕，所以他们选择睡在地板，角落，甚至有的人会倒吊在房梁上睡觉。
没有枪的他们拿着自己能找到的所有武器，只有这样才能给予他们那可怜又脆弱的安全感。
可眼前的莎夏......
她并不是PTSD。
左池很清楚。
因为自从她被生物改造之后，她身为人类的一切就已经成为过去式。
野性所赋予她的除了力量，更多的是空虚。
除了服从命令，剩下的就只有杀戮。
撕碎一切敌人，捕猎所有生灵，他们就像是活跃在战场当中的死神，穿梭于黑暗的大地，收割着无数的灵魂。
但当这一切结束，黎明划破长夜的黑幕，暴露在阳光下的他们，又怎么可能融入得了这个从未感受过的和平世界。
在人们看来，莎夏是怪物。
但在莎夏看来，所有一切和平之下的美好，还有那些无法狩猎的人类。
都是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