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轰隆——
洗衣机正在努力履行着它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职责,洗衣服。
但几乎没有人关心洗衣机到底是怎么洗衣服的,而现在,左池和莎夏就站在洗衣机边,透过玻璃罩子观察着洗衣机的运作。
“洗衣机。”
左池指着洗衣机。
“蜥蜴...鸡......?鸡,好吃,蜥蜴......不好吃,但,可以吃。”
“洗衣机!”
左池又重复了一次。
“蜥蜴鸡!”
“这是用来洗衣服的装置,不是让你吃的!”
左池拿过莎夏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上了洗衣机的单词。
“记住,这单词代表的是,洗衣机。”
“蜥蜴......?”
“......”
左池有些头疼,他原本以为莎夏只是交流障碍症,毕竟她能听得懂人说话,但现在看来,她的语言系统可能有很严重的问题。
那些她已经可以理解的东西但要转化为语言从嘴里说出,就会变成了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这个是蜥蜴,这个是鸡,而他们都不是,洗衣机。”
左池无奈,又将蜥蜴和鸡这两个单词都写在了莎夏的本子上。
“喔!”
莎夏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指了指蜥蜴和鸡兴奋地说道。
“蜥蜴......食物!吃的!鸡!洗,洗衣服!”
“......”
左池暂时放弃了。
“刚才教你的洗衣服的方式你明白了吗?”
“明......明白!”
“好,那你自己操作一遍。”
左池按下了停止按钮,洗衣机缓慢停下了工作。
“第一步,是什么。”
左池看着莎夏,见对方木讷地看着自己,他只好指了指放在洗衣机旁的脏衣篮说道。
“把脏衣服放进去,记得区分材质和颜色,算了,你先不用区分这些,总之先放进去。”
就见莎夏直接抱起了脏衣篮就要往洗衣机里扔。
“等,等一下!篮子不用!就把衣服扔进去!”
“哦...哦!”
看到莎夏将衣服都扔到了洗衣机里,左池点了点头。
“接下来呢。”
莎夏看着左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身上的衣服不用洗,今天才换的,为,等等,你做什么!?”
左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莎夏已经开始脱裤子了,原本紧身的牛仔裤将少女腿部的线条勾勒地更加完美。
可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左池赶紧阻止她将裤子继续往下脱。
“不是和你说了你身上的不用洗吗!”
“不,不是今天...穿的!不是今天的!”
莎夏似乎想和左池解释什么,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自己双腿。
左池低头看去,顿时明白了什么。
哦,原来如此,内....嗯,好像的确不是今天穿的,那是该洗了。
不对!
左池立刻将莎夏的裤子又给提了上去,这反而是让莎夏有些着急。
“洗......脏的...要,要洗...!”
“你,你先听我说,这东西,不要在别人面前脱!任何人都不可以!还有,内衣内裤还有袜子不要扔到洗衣机里洗!”
“......不...明白。”
左池已经不想去想在战场上这妹子是怎么处理内衣内裤的问题了,他指了指旁边的洗衣盆说道。
“内衣和内裤,袜子,都放在里面,用手洗,我...会教你怎么洗。”
“.....我,是不是......又,又犯错了......?”
莎夏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左池的眼睛。
因为这些事情在左池看来似乎就是一件非常非常简单的事,不对,是每个人看来都很简单的事。
但自己却完全做不好,甚至左池已经如此耐心地教导自己,她还是做不好。
明明自己说过,什么都愿意学,什么都愿意做,一定会很努力。
现在看来,自己好像除了给左池添了很多麻烦以外什么都没做到。
“对,不起......”
左池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两个黑眼圈正在无声地抗议着,但此时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抬手摸了摸莎夏的头。
“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我很佩服你,莎夏,你勇敢地去面对了一切......”
是啊,无论是被改造扔向战场,成为杀戮机器,还是在战争结束之后被强制拖拽到了阳光之下,她都默默地去承受着一切。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想要融入,想要去适应,想要让自己染上和大家一样的味道。
而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强行将四周改变成她所熟悉并且舒适的环境。
“放心吧,你一定能做好的,我们先学着手洗衣服,好吗?”
听着左池的话,莎夏只觉得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诉的酸楚,她很着急,很想告诉左池这种感觉,但她很清楚。
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表达情感,别人都觉得她是怪物,就连街上的小孩子在听到她说话之后都会用石头砸她,骂她是个傻子弱智。
只有这个男人。
莎夏没有为他做到任何事,但他却依然愿意接纳自己。
“....莎西亚......”
少女抬起头,看着左池,嘴里说出了一句左池完全不懂的话语,接着轻轻抱住了左池。
这句话,她说的无比流利,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左池也是从这时候才注意到,莎夏的声音,竟然如此美丽动人......
只是这句话的含义......
夜晚时分,确认莎夏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后,左池轻轻关上了房间的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来到窗边,推开窗户点起了一根香烟。
烟雾徐徐飘出窗外,弥漫在夜色之中,给微凉的夜色罩上了一层转瞬即逝的薄纱。
“莎西亚......”
左池回忆着刚才莎夏突然说出的话语。
这句话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左池曾经听过这个词,似乎还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队来自远方的游牧民族辗转流落到这座城市的郊外。
当时正值战争时期,城市并不允许他们进入,因此他们只能简单地驻扎在城外。
可他们当中有一名女性成员恰巧面临生产,女人的父亲着急万分,他们一行人并没有随行的医生。
于是他向城市求助。
当然,城市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因为没有医生敢于和这群陌生的游牧民族接触,更何况是在这种动荡的年代。
但凡事皆有例外。
有一名小诊所的医生听说了这件事,连夜带着医疗箱出了城,他独自去往这群人的营地,并最终帮助妇人生产。
而这名医生便是左池的父亲。
左池打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雕刻精美的短匕,而在这把短匕的刀柄上,刻着一个陌生的字符。
这是左池的父亲从游牧民族队伍首领那里得到的礼物。
他记得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这刀柄上,刻着的是“莎西亚。”
翻译过来便是“挚爱之人。”
“莎夏......你的家乡,便是那里吗?”
左池熄灭了烟头,将匕首放回到了抽屉,现在他还有别的事需要费神。
随着战争结束,这座原本寂寥的小镇也变得热闹起来。
可随着人流涌入,城镇医疗资源不足的事情就严重暴露了出来。
大型公立医院有着政府的支持自不必说,像左池这样的小诊所,现在就面临着药物短缺的局面。
他打开记事本和库存表,开始规划剩余的药品还能支撑多久,同时也在盘算着要去哪里打通新的进货渠道。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的夜里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响动,一开始他以为是小偷,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声音来自隔壁。
也就是莎夏所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