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已经活不长了。”
“那你为什么当时要走进我的世界！为什么！你这个混蛋！！”
深冬的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间渗入，轻抚着少女过长的鬓发，可无论是电视里正在争吵着的男女，还是冬夜的清冷都没法将少女唤醒。
她蜷缩在地上抱着膝盖，露出的半张脸木讷地盯着电视，直到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少女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把饭菜热了一下。”
“......”
莎夏没有回应。
左池走到床前，将窗户关严实之后才阻止了不断侵入的寒风。
“有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
“......”
左池也没有再继续劝说，他索性坐在了莎夏的身边，只是185的个子让他蜷缩在这里坐着稍微有些难受。
对靠过来的左池，莎夏依然没有反应，她就像木头一样直直地盯着电视，那是米卡最喜欢看的偶像剧，可在莎夏看来，她完全不懂有什么意义。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现在莎夏有些羡慕电视里的二人。
他们虽然在争吵，在哭泣，但是他们至少能交流，能看到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但......
“米卡......”
刚想掏出烟盒的左池被莎夏的突然开口吓得打火机都掉在了地上。
“啊......怎么了。”
“米卡......变得好冰冷。”
她慢慢地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的手。
在接触到米卡手心的最后一刻莎夏才相信，米卡真的已经死了。
那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米卡的存在。
尽管左池和米卡的父亲都一直告诉自己，米卡不是自己杀的。
但......
“她......努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左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的情绪并没有比莎夏要好多少。
“左池。”
“嗯？”
“我......杀过很多人。”
莎夏慢慢转头看向了左池，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渗人。
左池仿佛在那双瞳孔的深处看到了许多人的身影。
那些呐喊，嘶吼，悲鸣的身影。
“你是为了什么杀人的呢？”
左池慢慢将烟叼在嘴里，但没有去点，只是一种慰藉。
“......为，为什么，杀人......”
莎夏的爪子慢慢伸了出来，那只断裂之后还没完全恢复的爪子显得有些稚嫩。
但即便是新生的利爪要撕裂一个人的身体也是轻而易举。
“因为......命，命令......”
“命令让你去杀无辜之人你会动手吗？”
“无......无辜是，是什么......”
“手无寸铁之人，对你没有恶意之人。”
“没有武器......的人，不，不杀，亮出武器的，必须......杀。”
左池叹了口气。
“我是一名医生，我拒绝给杀人戴上上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任何开脱生命的理由。”
莎夏转回了头，又将脸埋进了膝盖。
似乎是觉得左池说的话是在对自己进行指责，甚至是审判。
但就算如此，她又凭什么狡辩呢？
杀人的机器，野兽，恶魔，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
左池的手慢慢抚摸上了莎夏的头发。
“你是军人，对吧？”
“嗯......”
“某种程度上来说，军人和医生一样，我们都要对生命负责，但从某种角度来讲，军人和医生也不一样，你们不需要对生命负责。”
“我......我听不懂，左池。”
莎夏的声音有些哽咽，左池轻轻揉着她的耳朵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那我就做个比喻，如果面对夜莺，她想杀了我，也想杀了你，那你会杀了她吗？”
“......我，我会。”
莎夏很诚实，但也因为自己的发言而感觉到惶恐，她害怕左池会指责她。
“这是正确的，夜莺是极度危险的人物，她不会尊重我们的生命，而你所做的只是在保护自己，也保护了我，我不是圣母，不会说让你对她手下留情，就像她说的，她活着总有一天会割破我的喉咙。”
“我...我不懂！”
莎夏想不通，所以显得有些烦躁。
“那我再打个比方，你觉得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
没有任何迟疑，莎夏认真地看着左池说道。
“那我如果要让你去杀人，你会去吗？”
“会。”
“给我好好考虑。”
“......会。”
“那如果我让你杀了米卡呢？”
“......诶？！”
莎夏惊恐万分地看着左池。
“回答我。”
“我...我我......”
看着少女陷入慌乱语无伦次，左池又轻轻揉捏了几下她的耳朵，直到莎夏身子瘫软在自己怀里他才继续说道。
“你会吗？”
“......不会。”
莎夏慢慢摇了摇头。
“很好，那你会杀了我吗？”
“不！我不会！”
“即便我拿着枪，指着你的头，要杀掉你，你也不会杀了我？”
“诶？左池......要杀我？”
莎夏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愕。
“不，我只是打个比喻，我威胁到了你的生命，你会杀了我吗？”
“......”
莎夏思考了半天，最后转头看着左池说道。
“左池，威胁...不了我，左池是，是弱鸡。”
“.......咳咳！”
左池气的烟都咳得掉在了地上。
“我，我就是打个比喻！你别管我弱不弱！还有，弱鸡这种话谁教你的！？”
“米卡....诶嘿......”
终于，看到左池狼狈的样子，莎夏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但在说出米卡名字的时候，又陷入了失落。
“我....我不会杀左池，我不会！”
最后，她经过思考之后坚定地对左池说道。
虽然答案让左池有些难以评判，但他还是朝少女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你已经学会了选择。”
“选择......？”
“但是一定要记住，尊重生命，不要自大的以为自己能选择结束谁的生命，每一条生命都应该是有自己的意义。”
“可......在战场上。”
“这里不是战场，莎夏。”
左池轻轻让莎夏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这里不是战场......我也不是你的长官。”
“.......那，那左池是什么。”
“你的老板，给你发工资的人。”
“诶.....工资......”
说起来，莎夏已经来了一个月了，应该到了发工资的时间了。
左池心里估算着，突然又想到药品已经快见底了，这件事必须要处理......
“莎夏，明天和我出一趟远门吧。”
“出，出去......？”
“嗯，去莱辛克特小镇。”
看着莎夏疑惑的眼神，她明显不知道那是哪里。
“那是距离这里很遥远的一座小镇，需要坐火车，你坐过火车吗？”
如果是在平时，莎夏可能会开心的说想要坐火车。
可现在她还沉浸在对生命的定义和自己到底夺去了多少生命，哪些是可以夺去的，哪些是不可以夺去的这种矛盾当中。
她有些恍惚。
因为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
在这里给生命归类，似乎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傲慢。
左池叹了口气，他也在矛盾。
他希望莎夏没有痛苦地成长。
但人类总是伴随着痛苦。
从米卡身上莎夏学到了很多，最后米卡用自己教会了莎夏生命的沉重，但同时也让她背负了那种失去的痛苦。
如果莎夏变得越来越像人，那么她一定也会承受越来越多的痛苦......
如果，有一天莎夏莎夏真的成为了人，那她还会对自己露出那样纯粹的笑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