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与自己有同样的感觉，陈丽媛又惊又喜，甚至比言子游送她手套，还让她感到激动。她想要分享很多东西，但要说的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没办法确定，哪些是言子游感兴趣的。
“也就是说，刚才在文具店的时候，你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陈丽媛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嗯，对。我觉得那一幕曾经发生过，不过我也不确定。”言子游走近陈丽媛，替她掸了掸身上的雪。
“其实我也有一样的感觉，在那一瞬间。只不过在我的记忆里，是我拿起了那枚胸针。”陈丽媛回想曾经做过的梦，在梦中她拿起了那枚胸针，然后问言子游，如果时间是不连续的，他们会怎么样。
“你居然能记得那么清楚，我只是冥冥之中有那么一点熟悉的感觉，包括咱们在图书馆相遇那天，还有大二开学时，你在礼堂的讲话。”那次演讲让言子游认识了陈丽媛，并且对她一见钟情。
“哎，别提那次演讲了。其实到后面我都有点忘词了，还好最后也没人发现。”虽然陈丽媛是一个认真谨慎的人，在事前也有长时间的准备，但面对全校师生，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那就更厉害了，随机应变都能显得那么从容。”言子游夸人还是有一套的。
“呵呵，没有啦。”陈丽媛有点害羞，她赶紧向前小跑了两步。
“快走啦，要不一会儿又一堆人。”
学校所在的大学城是新建成的，周围还没有太多商铺。那家烤肉店算是校外最受欢迎的店，甚至有些住这里不远的普通居民也会来吃，所以一到饭点就会十分热闹。陈丽媛挑选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这样一会人多了，也不会过于嘈杂。
“说起应变能力，就想起了我初中时的语文老师，他自己说从来都不备课。”趁服务员还没有把炉火端上来，言子游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陈丽媛突然想起自己初中转学前的语文老师也是这样，而且言子游也说过，小时候住在城南，莫非……
“你初中不会是三中的吧？”陈丽媛越来越好奇，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下。
“对，就是三中的。你不会……”言子游万万没想到，自己初中竟然和陈丽媛是一个学校的。
“这么巧！我是六班的。”陈丽媛兴奋地说。
“我是二班的。那我们的语文老师是同一个人啊，我记得他是教二四六班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初中时期。
“不过升初二的那个暑假，我家就搬走了，我也转到了离家近的十五中。”陈丽媛感到有些可惜，如果不转学的话，两个人或许初中就能认识了，或许还能上同一所高中。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初中的事情，他们点的菜和肉都上齐了，到了饭点，烤肉店也逐渐热闹起来。
“如果不是那场火灾，我和母亲还不会离开城南。” 烤肉的呲呲声让陈丽媛想起了初一时那场火灾。
“你也算因祸得福了吧，十五中的资源比那个破三中强多了。”当时的言子游还不懂，城南的师资力量远不如其他地区。
“嗯，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算是吧。”陈丽媛想的不是学校的问题。正因为那场火灾，父亲和母亲才下定决心离婚，她们才彻底摆脱了那个酒鬼的折磨。
“不过结果还不是一样，咱们考了一样的大学。”陈丽媛在那之后上了市重点初中，又顺利升了市重点高中，相比来看，言子游似乎更厉害一点。
两个人吃完饭散步回学校，虽然还是阴天，但雪已经停了。雪化作水，湿润了道路和路旁的草地，陈丽媛能够闻到一股特别的泥土芳香。再过几个月，天气转暖，这片枯萎的草地上，应该能开满更美丽的花朵吧。
靠近校门时，陈丽媛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车，邱可儿背朝着校门，正和一名男子争论着什么。她快步走过去，男子已经坐回了车里，然后重重关上门。邱可儿一脸严肃，她斜望着天空，有一种少有的无奈。
“可儿？他是你爸爸吗？”陈丽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邱可儿轻轻点点头，但她明显不想提起这个人，而陈丽媛对这种复杂的感情再理解不过。
“那我先回去了。”言子游看到失落的邱可儿，明白现在应该有人陪着她，于是与两个人道别。
校门内的小亭子下，石凳湿冷湿冷的，陈丽媛摸了摸，还是决定陪邱可儿走一走。
“我还有半年就要回新加坡了。”邱可儿穿得很单薄，两只手抱在胸前。
“嗯，我知道，但你不想回国吧。”陈丽媛把言子游送给她的手套分给了邱可儿一只。
“那也没办法，为了完成学业。我爸他什么都不懂，去年寒假就是我一个人回去的，他已经快两年没回去了。”其实邱可儿也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她认准的事情，也没有谁能劝得动她。
“叔叔和阿姨……离婚了？”陈丽媛想到了自己那个万恶不赦的父亲，但她又觉得，邱可儿的情况似乎与自己不同。
“没有。但也算是名存实亡了吧。”邱可儿苦笑了两声。
“他总觉得……我和妈妈是负担，妨碍到他的事业了。但其实，一直任性的都是他，坚持来这边也是，追求那些不切合实际的东西也是。”邱可儿从小一直都很欣赏自己的父亲，欣赏他对科学的坚持，和对事业认真的态度。
“或许……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把最耀眼的成果，在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面前炫耀。”陈丽媛看到了邱可儿对父亲的抱怨，但同时也记得她曾对父亲那憧憬的目光。如果在这里放弃，或许她和他们都将会后悔一辈子。
邱可儿的脚步慢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她又重新抬起头，对陈丽媛笑了笑。
“嗯，或许吧。”邱可儿说。
那一夜很冷，陈丽媛裹紧被子，也冻得有些睡不着。她打开手机，已经凌晨两点了，想要给言子游发短信，又怕他已经睡下了，不好再打扰他。
陈丽媛拿出了言子游为她织的手套，戴上了它，反复端详。右手手背上织着一朵花，一二三四五六七，用了七种颜色的毛线。真可爱啊，陈丽媛这样想着，终于来了困意。
陈丽媛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来到了一个巨大玻璃球前面。她盯着玻璃球看，发现在玻璃球里面，有一个倒着的身影。再仔细看，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小时候的自己。
“陈丽媛，陈丽媛！”数学老师拿板擦大声敲着黑板，周围的同学也纷纷转过头看着她，陈丽媛从瞌睡中惊醒。
“对不起，老师……”这几天父母一直都在家吵架，弄得陈丽媛休息不好。
“虽然你学习好，但这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注意一下啊。站一会吧！”幸亏陈丽媛数学成绩不错，要不然可能就被老师请出去了。
才上初一的陈丽媛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总是吵架，他们大声地咒骂着对方，有时候也会动手，摔坏家里的东西。陈丽媛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卡通图案杯子，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中，被她父亲砸碎了，甚至飞溅的碎片还划伤了前来劝架的邻居。
陈丽媛回到家，闻到客厅有一股明显的酒气。父亲瘫倒在布质沙发的一角，母亲坐在另外一侧小板凳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陈丽媛心里清楚，他俩又要吵架了，于是径直走进了卧室，锁上了房门。果然，不久之后似乎是母亲率先发难。
“整天就知道喝，喝喝喝，喝死算了。”
“你看老刘他们，去年就搬走了。还有丽雅她老公，楼下老孙头，房子都装修完了。”
“你再看看你，就知道窝里横。孩子的事你不管，家里的事你也不管，天天为了面子装孙子，你拿回什么来了？”
“说完了吗？”
“你还有理了是吗？”
“我这天天上班，累得跟孙子似的，我跟谁说去啊。”
“我每个月也没少给你钱吧，别人都有钱喝个小酒，我他妈有什么啊，我也就跟别人蹭个饭，又没出去嫖！”
“嗷，幸亏你没钱，要不早就出去嫖了对吧！？”
“你得了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什么姓郑的那点破事！”
“你把话说明白点！”
啪！虽然关着门，但是陈丽媛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客厅传来的，酒瓶破碎的声音。她像往常一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从最开始的害怕，到之后的麻木，再到现在，她期望这一切能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泪水都流干了，外面不再有响声传来。陈丽媛觉得有些热，她从被子里爬出来，发现房间里充满了烟雾，一股浓重的烧焦味呛得她咳嗽了两声，甚至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她想要打开房门，但是触碰到铜锁的那一刻，她被烫得后退了两步。
一定是客厅着火了，陈丽媛这样想着。她转身跑到另一侧，想要打开卧室的小窗户，但是房子很老，窗户的位置很高，上面的锁也已经锈死了。
陈丽媛打开书包，把里面的铅笔盒、书本都丢向窗户，终于砸碎了玻璃。但她不知道要怎么爬上去，即使爬上去，她家住五层，自己能够安全地跳下去吗？
不过很快陈丽媛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为房间里的烟让她呼吸困难，她很快就全身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意识逐渐模糊，然而就在此时，房间的木门被从外面撞开，一个陌生的身影伸出手拉起了她。
“陈丽媛，快醒醒！”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对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