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县的春天不算冷，樱花的花期也比别的地方长。可惜我们这一届已经是当地高中的末班车了，很快这里就不会再有新生儿，所有教育相关的产业都会消失。
我记得以后这里成了宗教用地。
月华后来背着吉他跟我回去高中了一趟，那次她吉他的弦在回家的路上断了。
之后她把我的上衣弄得一团糟，全是鼻涕和眼泪，她说这也许意味着她青春的终结。
我走在那天我们开车路过的坡道，这里一改萧条的景象，青春洋溢的高中生们像一颗颗太阳走来走去。
不少熟悉的面孔从我的记忆里蹦出来，但也产生了偏差。人类的回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被美化，这点我现在深刻体会到了。
黑濑在不停地东张西望，寻找着她暗恋的田径部部长。信一则手拿着文库本，让我帮他看路。
当年如此平淡的日常居然让我忍不住想要哭鼻子，但我已经是过一次大人了，这点感情我还是能咬牙坚持的。
月华的身影果然出现了。
她和几个男生走在一起，其中那个高个子貌似和她在高中会交往的样子。
据月华说的，他们应该只是到了拉拉手的地步，拥抱都没有过。
但嫉妒的怒火果然还是窜了上来，可是我也不能在没有任何交情的情况下吃醋。
我们间隔着几十米，一起走向校门。
门口的风纪委员梳着高马尾，身高大约是160厘米的样子，我记得她有一颗泪痣，果然如此。
她貌似后来横刀夺爱了田径部部长，因此我为了安慰黑濑，被迫和黑濑交往了。
女人果然不好懂，被拒绝或者失恋了居然能很快用其他人的感情来麻醉自己。也许我当年对月华来说也是这样的安慰剂吗？
我不想挑战人性，并没有问月华这个问题，包括她的感情生活。
上课以后，操场上站满了穿体操服的女生，月华体育很不错，她在舞台上练出了很好的体力。
体操服吗...月华结婚以后穿过几次，加攻速的效果十分显著。啊不对，我都在想些什么...
我坐在窗边，偶尔走神会去看她，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我们朋友三人约好了去天台吃饭。
黑濑和信一坐在椅子上，我则坐在通风口旁边的水泥台子上。黑濑的饭盒里最显眼的就是很多块鸡蛋烧，还有些蔬菜，牛排块。信一的便当主要由肉丸子构成，饭上面浇了很多肉汁。
黑濑的裙子不短，搭在膝盖上，吃饭的动作很谨慎，像马一样。信一和我很像，都是飞快地吃。
黑濑突然停下来，瞅了瞅我们马上要见底的饭盒。
“信一，你的丸子可以跟我的鸡蛋烧换吗。”
“吃吧。”
黑濑用铁质的叉子在信一的饭盒里戳了一下，然后看向我的炸鸡排。我下意识把饭盒往怀里揣了。
“别看我，我不会跟你换的。”
“亮!小气鬼!”
她做了一个鬼脸。
吱呀——
这时天台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我们三个人都停下嘴，好奇地看去。
一群背着各种乐器的少年少女们从门那边鱼贯而出，说说笑笑很是开心的样子。
“他们来练习的吧。”
信一盯着他们背后的乐器说道。
“我们走吗？”
黑濑明显露怯了。
“没这个道理。”
信一猛地从黑濑的便当里夹走了最大的一块鸡蛋烧。
“小偷!”
黑濑特有的尖嗓子很有穿透力，这一声小偷让背着乐器的少年少女们看向我们。
我赶紧低下头吃饭，假装没看见月华。
最后信一和黑濑都想看看他们训练的样子，我也很好奇，于是我们就待在天台上了。
他们唱的歌我没听过太多，应该是自己创作的歌。
大概是歌颂青春恋爱的歌吧，歌词也很有意思。
【我希望你先在世界沉没】
【这样我就可以每天写情书，让火焰捎给你】
【如果老到动不了笔】
【就今日想起一封，明天之前忘记】
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似乎还在我们耳朵里面响。
“真好。”
黑濑说。
我和信一都很同意她的说法。
然而从一开始，我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某人。
月华齐肩的长发不停地伴随演奏摇摆，她青涩的脸上露出很畅快的笑容。
婚后我很少见她这么笑过了。
“喂，你不要太明显。”
“是吗...”
“就差流出来口水了。”
黑濑没好气白了我一眼。
“你呀，就别做白日梦了，她跟你不是一路人。”
“你这么说会让我很伤心的。”
“只是说事实啦，你要么退而求其次跟我恋爱吧，小时候不是说要跟我结婚吗？”
“少来。”
黑濑经常这么打趣，我跟信一都习惯了。
“我可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诶。”
“青梅竹马在天降系面前都是败犬!”
“这是什么理论？你少看点动漫，以后会变成废人的。”
“多谢关心，在下一直都以废人自居。”
“噗哈哈。”
黑濑对我这种自嘲没有抵抗力，总是会笑得前仰后合。
刚结束训练的乐队人们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欢乐的氛围。他们说不定也会羡慕我们这种普通人呢——不可能的吧。
天边的云翳薄薄的，像极了一挂流苏。太阳不再盘踞天顶，开始走下坡路了。
这时我和月华的视线对上了。
她那标志性的大眼睛满盈秋水，反射蔚蓝的天光，与我四目相对。
“咳咳。”
我没理由地假装咳嗽了一下，把头转开，继续和朋友聊天。
我并没有注意到月华狡黠地笑了。
淡粉色的指甲不安分地敲着大腿，月华看了一眼短发的黑濑，然后继续参与到成员们的话题中。
“你最后那一下很帅，是怎么弹来着。”
“开失真拨一下就行。”
后来慵懒的午后阳光飘向田径场，天台上再次寂寞起来，静候明日。
在鞋柜边上等待的少女提着包，不安地低头看着锃亮的小皮鞋。
同学们三三两两路过她身边，走向各自的家，他们遍布小镇各地，以后又从南到北遍布整个日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