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后,咸阳就急促燥热起来,各色小虫还赶着闹腾,这夏天来得叫人心烦。
嬴政最怕咸阳的夏季,一到夏季,身上总是会起痱子,痒得教人暴躁,用药也无用,处理政事的效率就因此慢许多,真是无奈。不过,自从宫内放了蒙恬创制的冰火墙倒也缓解了一些燥热。再有,西乞月也会在午间亲自送来一些特色的冰饮,二人消磨片刻,待热气稍减,她又回她的小院去,嬴政继续处理政事,入暑以来一直如此。只是前日,太医来报说西乞月已有身孕,只是胎像有些不稳,还要仔细些照料,嬴政与闻,又惊又喜,自此之后就不许她再奔波了,一有空就去看她,整日来来回回,不亦乐乎,巴不得把东偏殿都搬到西乞月的小院中。
西乞月有孕后,阖宫上下忽然紧张起来,不许她做着,不许她做那,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碰,实在委屈得紧。每回嬴政来,西乞月都缠着他,求他许她出去走走,嬴政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软就同意了,只不过每次出去一定要先知会他,西乞月也不在意,开心了半天。
知道西乞月怀了孩子之后,嬴政心中就有些紧张,初为人父,心中总是忍不住想这孩子是什么样子呢?会是个男孩吗?该如何教育这孩子呢?心中忧虑不已。前日与李斯说起这些,李斯却淡淡的笑着对他说:“君上已然凡人矣。”嬴政不解,问他此言何意,李斯一拱手说:“伴君至今,君上治国井井有条,雷厉风行,少有差错,直如天神降临一般,如今却也为了王子忧思不已,同寻常百姓一般。臣以为,君上为人父,能切身体会寻常百姓的骨肉亲情,是好事也。”嬴政听完大笑着对李斯说:“长吏此说却是新奇,若来日王子出生,定聘先生为师。”李斯从案前起身行礼:“荣幸之至。”说罢,两人拿起茶碗,相对一饮而尽。
嬴政优思不已,西乞月却没什么变化,每日里吃吃玩玩睡睡,逛王宫,逗侍女,偶尔去南宫跟着赵姬学秦筝,赵姬总说她已为人母还是喜欢撒娇,没有一点要为人母的样子。每次赵姬这样说,西乞月总是娇笑着向赵姬撒娇。
日子就这样静悄悄过了一月有余,西乞月已经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了,肚子似乎变大了些,近几日还梦到了孩子,活泼可爱让人喜欢,她忽然间就开始期待这个孩子。白日里也不总是出去玩了,让秦音请绣娘来学习刺绣,她记得弟弟出生前,母亲似乎是这样挺着肚子给弟弟绣衣服的,如今自己也有孩子了,也是母亲了,可以学着娘亲的样子去做,如此这般也是极好的。嬴政来看她时,两人能围着这些还没成型的衣服说上半天。
同绣娘一同进出的还有太医,只是自月初始,太医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嬴政来看她时,眉间也有了些忧愁,她知道许是哪里不太好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她总想着他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她。可左等右等他也没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几日下来,西乞月心中也开始有些着急,整日闷闷不乐,太医开始劝她要宽心,嘴上应着,心里却烦闷不已,许多次她都想揪着太医的领子逼问,可终究没有这样做,如今这样的局面,肯定是嬴政下令不许漏风,逼问太医又有什么用呢。“要不,直接问夫君好了。”西乞月心里打定主意,陆续吃了些小食,就匆匆午睡去了。
梦里朦胧间,小腹忽然传来些许痛意,如电流一般流向全身,西乞月翻了个身并不在意,睡意渐浓,朦胧间,那痛意再次袭来且更深了一些,西乞月睡意全无,睁开眼睛安静的躺着,心里想着这是怎么回事呢?忽而那痛意又再度袭来比先前更深了一些,这已经让她无法忍受了,她侧着身子,弓起身子开始大口呼吸,慢慢的那股痛意的频率越来越快,中间已经容不得她有一点喘息,耳朵里尽是嗡嗡的轰鸣声,全身像是被置于冰窟一般寒冷,可身子却在出汗,额间的汗珠凝聚得如黄豆一般。
帘外的思音二人听见动静急忙拉开帘子,却看到西乞月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浑身发抖,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您坚持住,我去请太医,我去请太医……”说罢急忙扒开帘子,向院中冲去,还好近日太医来得频繁,琴音还没到院门口,太医已经照常来了,看秦音一脸泪眼,着急的样子,不及多问,年老的太医撒开步子就往屋里跑,众人才到床前,就看到西乞月惨白,已经疼得晕了过去,下身的血迹已经晕染到了薄被上,顷刻之间,老太医下令:“夫人有血崩之兆,快,知会君上。”不及多问,不及多想,院中众人一片慌乱,了然无序。
西乞月院中侍女急匆匆赶到东偏殿,却赵高拦了下来。
“长吏和丞相正同君上议事,不可打扰,晚些时候,君上自会到夫人院中去。”赵高心中不屑:“女子坏事,小病小痛也矫情若此,实在不明事理。”秦思年小,那曾见过如此危局,此刻已是战战兢兢,口不择言。
东偏殿与西乞月的小院不过片刻功夫,院中众人见秦王迟迟未到,更加慌乱,老太医高声问:“君上来了吗?夫人情急,只怕朝夕之间了。”
秦音看如今这局势,只怕还得秦王亲临才能力挽狂澜,顾不得多想,顾不得满手血污,转身向老太医行大礼道:“太医令,求你一定要尽力救夫人,我去请君上。”说罢转身就跑。
还未到东偏殿远远的就看到那秦思哭得口齿不清的辩解,心中气愤,却也无法,远远的就高喊:“赵内侍,夫人血崩,情势危急,快请君上去看看吧,只怕朝夕之间矣。”
赵高目力极佳 ,看到秦音满脸泪痕汗珠,双手尽是血污,心中已然明白,急忙入殿禀报。嬴政一听西乞月如此危急,顾不得李斯王绾,急忙向西乞月院中赶去。
嬴政到时,见院中慌忙众人,一下子怒火中烧,“夫人去了,你们,都去殉葬!”顾不得战战兢兢的众人,急忙就卷到西乞月榻边,“太医令,夫人如何,说话!”老太医也算稳重,面对如此暴戾的君王,依然沉稳:“君上,夫人血崩,好在已经止住血了,原本应当无性命之危,只是此番夫人心症一同复发,实属危急,情势如何只看夫人造化了 。”
“那,孩子呢?”
“君上节哀,王子去了。”
嬴政心中大恸:“上天嗬,你要一同夺走本王的爱妻和孩子吗? ”
“君上,老臣等会尽力保住夫人,请君上移步。”
“太医令,一定要保住夫人。”嬴政心中害怕不已,他只怕上天一个差错就夺了他的爱妻啊!他从未见到脸色如此苍白,如此脆弱,如此了无生意的西乞月,此刻她虽然就在他身旁,但似乎正在慢慢离开他,他感受到了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失,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月儿,你不能留下本王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世间,你若走了,本王该如何自处? ”
赵高服侍嬴政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君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心中自责不已,此刻,君上已经没了依靠,众人也不敢上前劝谏,也只有自己能说上句话了。
“君上,让太医令救夫人吧,或可有一线生机乎。”赵高移到嬴政身侧,仔细扶着嬴政。
“是了,是了,太医令快请。”嬴政边说边起身。
赵高心细,入院后就令众人散去各司其职,不得擅入寝殿,命秦音尽快安排众人差事,配合太医调遣,片刻功夫,小院已经井井有条。
昨夜西乞月一夜惊险,早晨太阳初生时,赵高带来了从前为西乞月治病的栎阳名医,那名医与太医令一同抢救西乞月,历经艰险,几次危急,终是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只是西乞月依旧昏迷,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