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秦军对赵开战,一班老将却选了一个有些激进的战法,前军主将樊於期正面攻赵,盛年将军麃公、屠雎两翼策应游击,假上将军桓龁往东北方向狙击赵国精锐边军,两路游击若有一侧照应不周,樊於期和桓龁将军都会陷入危局。
前日前线传来消息,秦军攻克赵国平阳斩首五万,嬴政听到这个消息却并不开心,这么轻易斩首五万,说明李牧不在平阳,秦国东出,唯一的威胁就是李牧,李牧不在平阳,不知道会在哪一方,嬴政担忧极了,决定还是去一趟蓝田大营。
临走前夜,嬴政早早来到西乞月的小院中陪她,这几天,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她那么需要自己,可自己却要留她一人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嬴政才进小院转身就看到西乞月在那颗小杏树旁的卧榻上睡觉,近来,她总是在那儿躺着,她说,阳光透过树叶熙熙攘攘的撒在身上最舒服,趁着这样的舒服可以睡一天,她也总是睡一天。嬴政轻轻走到她身边,躺到卧榻上,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无论怎么轻柔,她还是醒了。
“夫君,来啦,夫君刚刚进门前,我就知道夫君来了。”西乞月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为何不睁眼?”
“懒呀~”
如今倒是怪自己那道法令太冷酷,“月儿,你怪我吗?你明明是天下最尊崇的女人,却没有享受最尊崇的仪仗,天下百姓没人知道这个位置上是你。”
“夫君,殷商之鉴,在夏之后,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再说,我已经是天下最尊崇的女子了,百姓们知不知道,我都是!于我而言,名位实在不算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既是秦王,又是嬴政,即能治国,又能齐家,爱民,爱妻,爱子,如此而已。”
“好,娘真是为我选了个好女子。”嬴政揽过西乞月的头轻轻放在臂弯里,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夫君,你看,园中这颗杏树长大了许多,今年,或许能吃到它结的杏儿。”
“嗯,月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都是缘分罢了。”随她细小温柔的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眼角的一缕清泪,若那孩子顺利出生,那现在该是什么光景呢?
二人就这样在廊下静静坐着,直到暮色降临,夜来风柔,不甚凉爽,确是个惜惜相慰的好时间。
得知嬴政要奔赴蓝田大营,西乞月也央求嬴政想要回栎阳见见家人,蓝田和栎阳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西乞月身体又虚弱,嬴政本不想教她奔波,可西乞月却坚持非要回栎阳,许是西乞月小产后心绪不定,也或许是嬴政事务太多,心情杂乱,两人忽然争论起来,嬴政第一次对西乞月发了脾气,吓得西乞月咬着嘴唇泪流不止,两人不欢而散,嬴政第二天就去了蓝田大营。
蓝田大营陆续传来了许多战报,嬴政猜得不错,秦军两败李牧,老将麃公战死,消息递来,嬴政怒不可揭。于是又与王翦一同赶往关外大营,欲处置护将不力的一干众人。然则,一到军营就见幕府外早已站满了桩子般请罪的护卫、军士,军中士兵士气大衰,人心惶惶,一时竟无处着手。
夜来聚将议事,众将请罪,军营寂静无声时,忽然响起了一阵秦筝,演奏的是《无衣》,反反复复,军营中先是有些啜泣,后来有声高嘹亮者迎筝高歌,士兵一改颓丧之气,同秦筝一起高唱这首振奋人心的曲子。
在聚将厅议事的嬴政和将军一听见动静就到辕门外,看到此情此景,内心激动不已,好些老将也随着歌潮唱起来。一曲终了,军营人人热泪盈眶,先前的颓丧之气已然消失了。
待人声寂静,远处山林内,那架秦筝又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小戎》,与秦筝一起飘出的还有一柔韧女声。《小戎》是襄公时的古曲,时至今日,已少有人知,就连军中老将也没听过。直至一曲歌罢,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女子思念远征丈夫的歌啊!不过,这女子虽是思念丈夫,却也告诉众人襄公于危难之时率兵讨伐西戎而后扭转危局的故事。当此之时,秦军两败李牧,已是危局,莫不如打起精神,再厮杀一番,也不愧对家中思念,国之期盼。
秦筝歌罢,众将士目光炯炯地盯着秦王,嬴政立即登上辕门前的云车高声说:“ 将士们,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我军败于李牧,当迎难而上,以李牧之师为师而后胜之,此乃秦军之风也。”
战士们得到秦王的鼓励,人人心中亢奋不已,一心只想与那李牧边军厮杀一番。
见军中士气振奋,秦王与众将军都松了口气,立即又回到大帐内商讨对付李牧的方略,蒙恬心思独特提出了打败李牧的方法,方略敲定后,做出详细部署,众将领命去了。只留下蒙恬与嬴政,见诸位将军尽数离去,蒙恬才开口道:“君上,那秦筝怕是月夫人。”
“是她!蒙恬,可听出了她在哪里?
“西边山塬无差。”
“快,你随我同去,再晚些只怕夫人离去了。”
“嗨!”
才出帐门,赵高已牵马候着了,二人夺绳上马,扬鞭至冲西山。西边山塬下是一道宽阔山谷,走过这片山谷,再往前走十里就能是秦国云中郡。
趁着月光清明,西乞月已和侍女护着秦筝到了山下马车旁,方才一曲歌罢,她也是热泪盈眶了,一为将士们的热烈回应,二为她的夫君。她期盼夫君能早日带着战胜的将士们荣誉回归,她相信他能做到,没办法为他出谋划策,只能用些女子的小心思鼓励他了。
马车离谷口还有一箭之地,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西乞月急忙令侍女停车。追来的果然是他,她的夫君认出她来了。嬴政在离她不远处勒马,将马缰绳甩给了蒙恬,下马快步奔向西乞月,他快步跑来,带来一阵风拂起她的发,二人就这样紧紧的在明月下相拥,此刻抵过千言万语。
“夫君夫君,我思念你。”
“月儿,前些日子是为夫莽撞了。”
“不怪夫君,月儿愿做夫君的月亮,永远陪着夫君,这是成婚那日,月儿就知道的。”
嬴政看着这个依旧温柔如水的女子,心中感动不已,情至深处,那一向霸道的吻却轻轻的落在了她的唇上,有她,三生有幸矣。
明夜将是反攻之时,还有许多事要做,时间实在紧迫。
“月儿,回宫等我。”
“好。夫君要记得我的歌,要记得言念君子,载寝载兴。”西乞月羞涩一笑,撑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轻柔还他一个吻。
嬴政点点头,抬手为她整理了额前碎发,“去吧,我会命黑冰台暗中护你,随时报告你的行踪,你身体虚弱,需尽快回咸阳调理,不许悄悄在栎阳等我。”
“夫君真是霸道,我会乖乖的,但夫君也要乖些,不许受伤,更不许生气就无所顾忌的责骂将军们。”
“是了。”说罢又在她额前落下一吻,俯身将抱她上马车。
眼看着西乞月的马车远去,嬴政才与蒙恬一起回了军营,路上两人再次谈起男女情爱,此次心境确是完全不同了。
次日清晨,将士们才刚刚操练完毕,李斯就拿着一支铜管来见嬴政,李斯得报,秦王梦寐以求的大才已经到了秦国。嬴政一听,简短安排后就带着李斯赶回咸阳,若快些只怕还能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