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头呢？缝上了吗？”
灰头土脸的妇女骂骂咧咧地踢了问个不停的衰男一脚，骂道：“你问十几次了，缝好了，老娘自己缝的。”
衰男被踢了也不恼，只是在妇女旁边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劣质的老旧义体手臂吱呀吱呀响。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想点上又犹豫半晌，最后放回了怀里。
妇女坐在台阶上，阴沉着脸看着天空，因为营养不良而浮肿的脸上带着些愤愤然。
“TM的，什么破事都让老娘赶上了。”
她愤愤然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用脚碾了碾：“一会和我去黑市一趟，把眼珠子卖了，攒攒钱看够不够再养一个。”
“开灯吧。”衰男叹了口气：“我下午又找老王收了两只鬣狗，今晚我们多工作一段时间，再攒攒。”
“孩子。。。孩子就不要再养了。”衰男闷闷地说。
妇女没说话。
门外站了许久的赵罔长吐一口气，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
门打开一条小缝，衰男透过缝隙看着门外的赵罔。
赵罔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说：“我刚听你们说有个义眼要卖，刚好我有点需要。”
衰男警惕地看了赵罔和他身后百无聊赖的王岚岚一眼，犹豫着微微打开了门：“进来吧。”
房间里很小，只有昏黄的灯光照亮着堆满了杂物的房间，角落那张床上还贴有几张儿童的简笔画。墙壁上挂着两只鬣狗尸体，鬣狗的喉咙被割开一大道口子，血水顺着伤口往底下的铁盆里滴答滴答滴着。
衰男在角落的架子上翻来覆去地找，在最下层找到了个透明小水袋，里面用人造组织液浸泡着一颗还算完好的眼球。
“你看看成色，说个适合的价格。”衰男把水袋递给赵罔。
王岚岚瞥了一眼：“五百，再贵不值了。”
“怎么能就值五百呢？”衰男急眼了，就要去推王岚岚，王岚岚一个闪身躲过了衰男的手。
“拿到黑市上顶破了天也就五百。”王岚岚撇了撇嘴。
“我买了。”赵罔出声。
“低于八百我不卖。”衰男看着赵罔，生怕他拿着水袋就走了。
他心里是知道这颗眼球不值钱的，当初把它从黑市买过来也才四百块，是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儿子的，儿子眼睛天生瞎了一只，小时候经常因此磕磕绊绊摔倒。
“八百就八百。”赵罔没多废话，直接在口袋里掏钱。
在废城出战斗任务都是有津贴的，赵罔也赚了不少，至少拿出八百来买一个毫无作用的眼球没有压力。
王岚岚又撇了撇嘴，却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赵罔和王岚岚离开，衰男攥着八百块钱的手才松了松，妇女尖锐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喊多点？我看那小子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再多，再多就把人当傻子了。”男人把八百块钱摊开看了又看，忽然捂着脸无声地痛哭起来。
妇女又踢了他一脚：“哭哭哭，哭什么？”
说完她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妇女终于出声。
“再养一个吧。”
“嗯。”男人擦擦眼泪，闷声应了句，从墙上取下放完血的鬣狗，戴上手套，拿起被鬣狗血液腐蚀得锈迹斑斑的小刀，准备分割猎物。
妇女也取下一只鬣狗，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男人只顾埋头切割，鬣狗的皮膜很坚韧，用这种便宜的刀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切开，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男孩还是女孩？”衰男忽然问。
“无所谓，随你便。”妇女沉默半晌：“反正你都会选那个最可怜的。”
“明天就去吧。”
“好。”
荒原上新生儿很少，少到几乎没有，毕竟在荒原怀胎十月不能生产，对于卖一天命吃一天饭的荒原普通民众而言是极其致命的，更别提后期还会出现身体素质下降、环境卫生导致的生产风险等等问题。
绝大多数的新生儿，都是从一个名叫“弃婴管理处”的地方收养的。
烛光之城实在太讲究人权了，将堕胎视为犯罪，那群吃饱了没事干的赛博律师会对堕胎者及其丈夫提起公诉，即使婴儿在母胎中查出来将会患有先天性的疾病或者残疾，烛光之城仍然不允许堕胎。
在烛光之城通过的第三十四条法案修正案中明确规定了，胚胎在成型的那一瞬间，就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神圣的人权，任何人都无法侵犯。他的父母没有资格杀死他，即使他只是个未成形的胚胎。
于是有苦于无法堕胎的父母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对法院控诉自己的胎儿在汲取自身的养分，侵犯了自己的人权，并要求肚子里的胎儿停止这种侵犯，如果不停止，她将要求法院强制执行。
在魔法的对轰下，最后法院判决新生儿确实侵犯了母亲的权益，但考虑到失去母体供养，胎儿将会面临死亡，最终认定为胎儿汲取母体养分是为了紧急避险，父母有权利拒绝继续抚养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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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刚生下来的婴儿被政府接过手抚养，弃婴管理处应运而生。
回过头来看讽刺的是，第三十四条法案修正案的颁布起因是为了保障人权，最终却仅仅只保护了胚胎的人权，胚胎真正成为人后他的父母反而可以名正言顺抛弃他。
弃婴管理处根本无法分辨弃婴究竟是意外怀孕而生还是父母不愿意继续抚养，这也导致了许多天生残疾的婴儿被自己的父母随意丢弃在弃婴管理处。
最后残疾弃婴的数量，反而超过了真正因为意外怀孕而无法堕胎的正常婴儿数量。
婴儿在弃婴管理处不可能能一直被社会抚养长大，弃婴管理处选择了最省事的那种——当然，是合法的情况下最省事的那种。
即领养。
但是谁愿意领养这种孩子呢？这种存在身体缺陷，或残疾或患病的可怜孩子？
仍有傻瓜愿意——或者说英雄，于那个被抛弃的小小可怜生命而言，那些真心收养的人也确确实实是英雄。
但荒原上的有些人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傻瓜，他们是纯纯的畜生。他们也很开心，因为他们又多了一种额外的增加帮派人口的方式。
那些帮派会在弃婴管理处领养弃婴，男的里健壮的培养成帮派打手，不健壮的就当个喽啰。
女的里好看的送去外城区当流莺，不好看的就改造得好看了再去。
流莺啊流莺，失去自由的黄莺鸣啭在风朝霞夜阴晴之日，鸣啭在千门万户开闭之时。它那美妙婉转的歌声中怎么能没有自己的想法？然而这座冰冷的钢铁城市又哪里能找到可以栖居的花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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