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王岚岚沉默地开着车，赵罔偷偷看她，她面无表情，踩油门踩得那叫一个大力，好像被踩的不是油门，而是赵罔一样。
车里的气氛尴尬又古怪，最后还是赵罔受不了了，率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和侯恩的意思，你们想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在荒原上更好地活下去，我并没有看不起你们做法的想法，毕竟你们也确实见过太多我这样的蠢货死在荒原上。”
顿了顿，赵罔扭头偷看王岚岚，虽然王岚岚仍是面无表情，但看到仪表盘上的车速从200慢慢降低，赵罔就知道自己说的她还是听进去了。
行，能听人说话就行。
“我确实没见过你说过的那些野蛮场景，”赵罔组织了一下语言，平和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仅仅凭你的描述，想来那确实足够折磨人。”
没人回应，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皱眉看着车窗外飞快溜过去的景色，用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我并没有正面见识过，但我也不是什么傻子，我也知道荒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龌龊得比世界上最烂最烂的臭水沟还要臭一万倍。但我认为面对这样糟透了的世界，总要有人去做点什么。”
“听上去确实有些好笑，一个脱胎于资本的少爷现在却在谈论如何改变世界，总让人有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但这确确实实就是我的想法。”
“如果一个对荒原麻木的人，对苦难麻木的人，与这个操蛋世界同流合污的人，又怎么敢尝试改变这个**至极的世界呢？”
“就像侯恩年复一年收集着那些书籍一样，我总要去做些什么才能让我感到‘赵罔’仍然活着，让我感到那个壮志凌云的‘赵罔’，此刻仍然在我体内。”
长舒一口气，赵罔继续说道。
“我有一个朋友。她的真实姓名我还不能告诉你，你当个故事听一听算了。”
“我曾和她谈论过这个想法，她告诉我的答案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尽管放手去做。如果这是你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那就算你死在路上我也会为你感到开心。”
“但我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她绝不会与我同行，甚至最后可能会持刀站在我对面，无情宣告我理想的破灭，这个可能性并不小。”
回想着姣君临行前的求婚，赵罔知道那是她最后的暗示与祈求——生存还是毁灭？
他相信姣君绝不会为了他而放弃所有，即使她愿意为他去死。
。。。
赵罔仍然记得她成为AI的那天，那个装载着姣君核心硬件的冰冷的机器人睁开双眼，在没有其他人的手术室里抱着自己痛哭，却流不出一丝眼泪的模样。
后来自己选择清除掉那段并不太美好的记忆，也是姣君抱着自己，在手术室里，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
“遭受过苦难的人常喜欢将苦难作为笑谈，称为通向成功的磨炼，但苦难本身其实并不美好，它满是耻辱、饥饿与孤独，成功者对苦难的感激不过是对自我悲惨过去的粉饰，我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少女轻轻拍了拍赵罔的后背，轻声说。
“所以，忘了吧，忘了也好。”
“祝愿你，永远不要期待苦难将你磨炼成晶莹的琉璃，能将你铸造成琉璃的永远只有你，被狂风拍打的岩石只会风化，被群狼猎捕的麋鹿只能仓惶，你要抗拒、逃避、面对、厌恶，最后将苦难蔑视。”
那时他听见少女言语中的波澜，仿佛上帝向城市投下硫磺与火，却有凡人持剑往天上杀去。
“而我？我要掐着梅耳珀弥妮的脖子，让她不敢再将我们的故事吟唱成悲剧。”
。。。
回忆里姣君的身影逐渐模糊，渐渐变成威廉查尔的那个威严的女王。
“我并不觉得自己高尚或是愚蠢，我只觉得我无力。”赵罔看着窗外缓缓开口，眼睛里流动着莹莹的光：“我已经逃避过了一次了，现在，我准备好面对我新的苦难了。”
他一贯以烛光之城说七分留三分的谈判语言来和人交谈，此刻毫无保留的坦白或许是装得有些累了。
在城里他能和姣君毫无顾虑地谈天说地，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而不用害怕遭到姣君的驳斥背叛，因为双方从没有想过要以自己的想法来塑造对方。
但在荒原上，赵罔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努力伪装成成竹在胸的模样，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来的更早。
王岚岚还是没说话。
我靠，这都拿不下你？
“记好你的承诺。”半晌，王岚岚低声说：“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承诺。”
“只要你一天没有变成你讨厌的样子，你难过的时候我都会在你旁边。”
想了想，王岚岚又补充了句：“作为狙击搭档。”
“后面那句不加也没事的。”赵罔嘴巴一抽，老毛病又犯了，开始说白烂话。
王岚岚没理他的机灵话，开着车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再杀一次孙闯。”赵罔摩挲着手腕，那里被孙闯捏出来的淤青还没完全消散：“新日本搞出来的东西只要没有上市，那必定有极其严重的后遗症，孙闯这种帮派里走出来的杀胚一旦出现问题，对整个聚集点都是一场灾难。”
王岚岚权衡一阵，轻声说：“侯恩不会出手，他需要留着能量守着废城。”
赵罔微微点头，他清楚S级的传奇出手一次所需要消耗的天文数字能量，仅凭废城的发电站和少量流落到荒原的能量电池绝不足以满足他的需求，估计这一次出手，废城大多数的营收，都得用来给侯恩补充能量。
无论科技发展到什么地步，能量守恒总是不变的。
且不论徒手接下最后那发电浆炮的惊世骇俗之举，光是他那柄弯刀那能融化S级传奇义体的温度，所消耗的能量就足够让人咋舌。
“一会回去给我把那几个义体装上，我来。”赵罔下了决心，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去找孙闯，孙闯也绝不会放过自己，只有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