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幸运

作者:失落拂晓 更新时间:2023/5/19 16:35:42 字数:2470

孙闯一直说自己很幸运,至少,他自己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小时候,他有一个只会酗酒的混帮派的父亲和一个懦弱的母亲。

他的父亲在帮派里只能算个喽啰,每次帮派劫掠了其他帮派、流民的物资,他总是立刻把自己的那份换成劣质的麦酒,喝完以后乘着酒劲回家打妻子儿子。

孙闯童年时期听他骂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当初就该把你在娘胎里弄死,省得在这天天浪费老子的东西。

可是孙闯几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拿什么东西回家,就连养活自己的食物,都是那个不敢反抗的母亲和其他人出卖自己肉体换来的。

他那时候总盼着这个男人去死,然后突然有一天,这个男人真的死了。

这个男人算不上健壮也算不上能打,却是孙闯一辈子的梦魇。

那天鬣狗帮和隔壁帮派血拼,鬣狗把他们的老大一拳轰散,接受了他们的地盘,鬣狗举办了好大的庆功宴。

而孙闯和他母亲是没有资格去的,只能蜷缩在房子里看着他们举杯欢笑,笑声震耳欲聋,仿佛他们不是在荒原,更像是在什么幸福的天堂。

那个男人在庆功宴上喝了点抢来的好酒,回家后就乘着酒劲例行家暴,酒气冲天的他手里握着经常用来抽孙闯的那根垃圾场里捡来的塑料条,嘴里骂着不标准的方言,把孙闯逼在墙角抽打。

孙闯只是默默把自己缩成一团,没有惨叫没有抵抗,任凭坚韧的塑料条抽打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他知道越是哭喊求饶,这个男人只会越打越起劲,坚韧的塑料条不停打在当时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的身上,疼痛让他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淌。

看见孙闯只是缩成一团像死了一样没什么反应,男人往他脑袋上身上吐了口唾沫,唾沫里带着口臭和肮脏的脓痰,孙闯没有去擦。

男人紧跟着又狠狠踹了他一脚,转身看向一直蜷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妻子,看到男人的视线,女人一面哭叫着一面护着脑袋,只是她的哭喊不仅没能唤醒男人的良知,反而让男人越发起劲,塑料条如雨点般往她身上抽去,每一下都是一道红肿淤青。

孙闯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女人好蠢啊,明明只要不说话,像自己一样装成一具尸体就能少吃很多苦头,自己明明在没人的时候和她说了好多次这个技巧,为什么她还是要像这样哭喊呢?

这个问题在后来这个女人死了好久好久之后,他才弄明白答案——那个女人总会为了保护一个自己憎恨的东西,心甘情愿去当男人的发泄沙包。

男人狠狠抽了两三下,刚想休息一下,就感觉心口一阵悸动,随后有些呼吸困难。

他靠着墙缓缓坐下,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像条缺水的鱼般可笑,最后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孙闯,刚想骂些什么,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头一歪猝死了。

你看,仇人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死了,我真是好运啊,孙闯这么想着。

孙闯的母亲并不爱这个男人,她是外地逃难来的,长得也不好看,被鬣狗帮抓住随便赏给了男人当老婆,给他生下了孙闯。

她恨男人,连带着也恨孙闯,一无所有的她怎么能遏制住自己憎恨的欲望呢?纵使知道这个孩子会在自己被家暴以后抱着自己安慰自己,曾在自己被男人打的时候为自己挺身而出,最后被男人打聋了一只耳朵。

在整个鬣狗帮或许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对她好的情况下,她的憎恨显得那么可悲,那么懦弱。

而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帮派营地里,她就连去死的勇气也没有,总是安慰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总会好起来的。

她憎恨孙闯,却又不自主想要对他好,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她所拥有的唯一宝物就只有这个孩子了。

后来女人也死了,在鬣狗帮发现男人猝死后,鬣狗帮想要把女人重新分给另外的单身汉,孙闯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女人一句话也没说。

两天后,孙闯发现她在几乎一无所有的住所里绝望自杀了,她一头撞死在墙角,而那个墙角是她每天晚上乘着男人睡着后,躲着和孙闯说悄悄话的角落,那段时间几乎是她一整天仅有的轻松慰藉。

你看,拖油瓶也这么轻而易举死掉了,我真是好运啊,孙闯这么想着,眼睛却有些发酸,里头落下几滴眼泪来。

当时十一二岁的孙闯无父无母,进了鬣狗帮当个炮灰,他够阴狠,够残忍,够不要命,所以就算他又营养不良又瘦弱,打不赢那些帮派里的小孩,可还是没有人愿意惹他,他就像一棵没人关注的树苗,孤独执拗地生长着。

他可以为了仅仅一管劣质营养膏和成年人拼命,可以为了垃圾场里一件还能用的破烂义体杀人,可以为了一处下雨天不漏水的窝棚打断他人的手臂。

十几年的打拼,他开始在鬣狗帮里崭露头角,得到了老大鬣狗的垂青。

因为某次任务完成得出色,鬣狗还赏过他一只警用级的手臂义体,他越来越强大,不仅超越了他那懦弱的母亲,还超越了他无用的父亲,超越了无数鬣狗帮里比他更资深更年长的成员。

而他总是毫不客气碾过那些人的头,一如当初那群人将他的头踩进尘埃里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被**被谩骂。

有了点权力的他恍然间觉得这个世界真棒,强者就是该狠狠凌虐弱者,废物就该受尽侮辱。

再后来,机缘巧合下,他被鬣狗安排来替一位大人物办事,他的残忍暴虐引来了那位大人物的赞赏,给他带来了一飞冲天的机会。

他被那位大人物取走了一管血液,两个小时后,那位大人物还给了他一针管黑灰色的半透明溶液,他毫不犹豫,当着这位大人的面就把这管看起来就很可疑的液体注射进了自己身体里。

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那天死在赵罔的枪下,他在浑浑噩噩间睁开眼睛,拖着残躯踉踉跄跄跑回了鬣狗帮,在这位大人物的口中才得到了自己注射的东西名字。

“长生菌”,一个多么美妙的名字。

它让自己没有就此死去,即使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被烧坏,潜伏在他身体里的长生菌仍然执著地修复着他的大脑。

你看,就算遇到了这么多意外,我也没有死掉,我真是好运啊,孙闯跪在那位赐予自己新生的大人物面前,如是想着。

然后,然后在大人物的命令下,重生后的他亲手杀了鬣狗。

这个之前提拔他的废物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还比自己更弱小,弱小,还要挡在自己面前,就是他该死的理由。

他看着这个以前自己需要仰视的老大,鬣狗躺在血泊里咒骂他的背叛多么无耻,而孙闯只是过去踩着他的脖子,手掌刺进他的后脑勺,硬生生掀下了他的头盖骨。

这种味道足以令他战栗到沉醉。

。。。

浑浑噩噩间的他慢慢睁开眼睛,在氤氲间的一片白光中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是那位大人。

孙闯想起身行礼,却发现自己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整个身体都被牢牢扣在手术台上,那位喜怒无常的大人正哼着不知名的欢快歌谣,给排成一排的精巧手术刀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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