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歌声回荡在狭小的手术室里,声音虽然很轻,却还是让孙闯听清楚了他在唱什么。
“笼子缝,笼子缝”
“笼子中的鸟儿”
“无时无刻都想要跑来”
“就在那黎明前的夜晚”
“白鹤与乌龟统一的时刻”
“背后面对你的是谁?”
就算他几乎没有听过什么歌,也能听出这大概是首童谣,面前的男人原来是会唱童谣的那种类型吗?
“喔,你醒啦?”石神静江看到孙闯睁开的眼睛,微微有些意外:“搞数据的那群人吃干饭的?不是说能麻醉你至少十二小时吗?”
他弹了弹手里握着的细长柳叶刀,听着那清脆的蜂鸣满意地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都一样。”
“我的利用价值到头了吗?”孙闯用尚且含糊的声音发问,他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是因为麻醉的劲还没过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眼神涣散又空洞。
“还没呢。”石神静江笑眯眯切开他的胸腔,这柄暗红色的柳叶刀所过之处,长生菌居然没有立刻修复伤口,像是遇见了天敌般踌躇着不敢上前半步,愈合速度十分缓慢。
大开的胸腔里,孙闯覆盖着密密麻麻菌斑的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着,石神静江手一张,一块淡蓝色的半透明屏幕飘荡在他面前。
哥们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jpg
“让我看看。。。”
石神静江手上不停,如同那个为文惠君解牛的屠夫一样,快速而又精准细致地将孙闯的心脏一层一层剖开,因为麻醉药效渐渐退去,孙闯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哼唧声。
按理来说心脏由肌肉血管神经系统组成,本身是不会感到疼痛的,但被长生菌覆盖后的内脏,却好似画蛇添足般无中生有了一套痛觉神经。
那个特意为长生菌植入这个功能的人认为,这样能更好监控人体内部情况,倒不是为了想折磨人,毕竟疼痛是人体最浅显的预警。
石神静江嘴里哼的歌也变了:“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
神经病啊这人。
直到彻底打开左右心室,里面呈现出一小团灰黄色的像石膏一样的硬质结块。
石神静江静静观察了几眼,实际上是他的义眼在进行扫描数据采集,等到数据采集完成,他又把这颗被切开的心脏一层一层贴了回去。
期间随着麻药的药效逐渐退去,孙闯的哀嚎也越来越响亮,可是他的身体却仍然被束缚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分毫。
似乎是听得烦了,石神静江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过来一小支针管,随手扎进孙闯皮肉里,把淡灰色的透明药水推进他的身体。
不到两分钟,药水随着血液。。。啊不。菌体循环,遍布了孙闯全身,让孙闯又陷入了重度昏迷中。
“怎么办呢?”石神静江看着刚刚记录下来的数据,里面鲜红色的数字证明了现在的实验情况有些不太妙。
他挠了挠头,心里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想了想命令道:“调用公司卫星,账户M4,动态密码d5246e8fieaft,帮我接通主管。”
随着两三声忙音过后,通讯那头传来清冷的男音。
“有事?”
石神静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尊敬的主管您好,我是直接和您对接的长生菌实验人,在第四十二次人体实验中,今日我第三次查验长生菌块时,发现在长时间剧烈战斗后,菌块莫名出现了大规模死亡现象,大约减少了百分之十三左右的体积,死亡原因未知,推测尚有未发觉的损耗原因。”
“人体机能是否有损?”
“无损。”
“血液内长生菌含量呢?”
“这。。。”石神静江想了想,说:“测试战斗强度过高,血液已经流干,无法测验。”
通讯那头的男人沉吟片刻,终于轻声吐出两个字:“带回观测。”
“收到。”石神静江喜笑颜开,心想终于可以回烛光之城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用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呆了。
通讯被挂断,石神静江扭头看向静静躺在床上昏睡的男人,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角落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走到手术台边。
他从消毒后的手术盆里换了一柄略长的手术刀,也是暗红色的刀身,刀刃隐隐泛着光,他粗暴地切下孙闯的心脏,打开了紧闭着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面的盒壁不是什么精巧的丝绒或者昂贵的布料,而是纠结成一团还在不断颤动的血肉,光是看着就令人san值狂掉。
过一个理智检定,1D100,大成功,石神静江面无波澜。
轻轻将心脏放进盒子,石神静江关上盒盖,没有心脏的孙闯尸体上的长生菌立刻像疯了一样疯狂蠕动,甚至开始互相攻击,不到片刻功夫,人高马大的孙闯就化为一滩血水,就连钢铁义体都腐败得不成样子。
看着面前这需要再过一次理智检定的场景,即使石神静江见过了不止一次,仍然厌恶地砸了咂嘴。
作为研究人员,他可太知道长生菌究竟是什么玩意了。
这玩意邪门得很,就心脏内这一小块膏体才是它的本体,这块膏体像流体一样平时就在全身到处乱蹿,很难被人伤害或者捕获到,只有先给携带长生菌的人注射新日本基因统一部生产的专用麻醉剂后,膏体才会随着血液流动逐渐沉淀在心脏处。
而光是让它不乱跑还不行,还得用专门的刀具切割防止长生菌修复伤口,再用专门的容器盛放。
他虽然也是长生菌的研究员之一,但石神静江的内心其实并不怎么看好长生菌的前景,生物科技太容易整出这样的妖魔鬼怪成果了。
石神静江想,如果以后真能长生,他宁愿使用威廉查尔那个看上去还算靠谱的方法,就算面对忒休斯之船的思辨难题也比变成这玩意好。
每家公司对于长生都有许多不同的实现方向,就比如威廉查尔,白天境正在进行的长期实验,就是研究将正常人的意识上传成为AI,借此窥探长生的奥妙。
但是挡在威廉查尔面前的高山,并不是什么技术壁垒,而是一个自古流传下来的哲学思辨问题。
忒休斯之船(The Ship of Theseus),人类最为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
最早出自普鲁塔克的记载。它描述的是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但它仍旧能不断航行。
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忒休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后来对此进行了延伸,如果用忒休斯之船上取下来的老部件来重新建造一艘新的船,那么两艘船中哪艘才是真正的忒休斯之船?
谁能保证意识上传后的自己,仍然是自己而非一个新生的拥有自己记忆的人工AI?
威廉查尔并没有公开这项技术,它们对外宣称说这项实验需要的成本过高,而具体成本除去白天境以外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其他公司都认为这是白天境在放烟雾弹。
但事实上,或许威廉查尔并没有撒谎,因为威廉查尔目前有且仅有一次实验,实验对象至今仍在观察中。
白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