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次,唯独这一次。
或许再也回不去。
姐姐她,应该会很伤心吧。
抱歉了,似乎总惹你不开心啊。
腐蚀吐息带着高温,苦苦支撑的闪鸣剑终于要坚持不住,所幸,至少身后的洛丝丝重伤的娇躯被一股托力安置在一旁。
某一刻,通红的剑躯被洞穿,击溃,不复存在,牧戈施展最后的手段—凝冰屏障。
它绽放了刹那的蓝色光华。
“牧戈!”
拉芙妮只来的及积攒一个祝福沐浴,她也没有剩余力量。
时间仿佛出现片刻凝滞,爱璐松开手,对着濒死的领主射出终结的一箭。
狂风呼啸,这一箭不负众望,洞穿了领主头颅。
成功猎杀冥翼熔蜥,代表这一层攻略的落幕。
无数人止步不前,也有无数人成为它的果腹餐食。
但难不住辉芒。
牧戈的胸口洞穿着一个大洞,高温蒸发了他的血液,伤口处冒着白汽,触目惊心。
他艰难的扭头,感受到很多人的视线,最终只是看了眼洛丝丝——很好,她无碍。
模糊中女孩的身影溃散,又重合,恍惚变成了一副纯真的模样。
这份美好是藏在心里的。
初遇的她,那时简直熠熠生辉,光芒万丈,像是雀跃在湖畔的百灵鸟,牧戈感慨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胸口不断倒灌着凉气,牧戈眼皮耷拉,他觉得很沉重。
此刻压在眼皮上的,是这个世界的糟糠,天使在让他闭眼,别再看了。
但又很轻松。
救命之恩真的很难还啊,天可怜见,三年了,洛丝丝,我们终于两清…
也后悔,也怨恨,终究是闷声坚持,步履不停。
…就到此为止吧。
他想他该斥责,该愤怒,该不甘。
有什么用呢?
牧戈思维在涣散,没有彻底湮灭是因为此刻在他闭上眼看不见的近在咫尺,拉芙妮心无旁骛,洁白的双手叠放在一起压在牧戈的伤口,她低语吟诵,炸裂出明亮和煦,丝丝缕缕光明神力游走,修复,连接。
伤口渐渐愈合,然后她急的哭了出来,圣洁的形象荡然无存:“对不起…”
眼眶肉眼可见红了起来。
起死回生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遥远。
爱璐还是不爱说话,沉寂看着。
她多看了两眼。
牧戈了无生气。
加罗恩一脸动容,深感惋惜。
洛丝丝从咬破嘴唇到泪眼婆娑。
每天都会有勇者死亡,谁也不能幸免。
对牧戈来说,是偶然,对勇者来说,是必然。
很简单的事实。
嗯,很强硬的事实。
牧戈死了。
为了救洛丝丝。
“那真是可惜了。”
头戴王冠的人如是说道。
不论怎么说,牧戈也是王的子民,是一个勇于拓展天空之城的神职者,更是他膝下子女之一洛丝丝的队友。
思虑片刻,他招来王侍,便开始吩咐许下抚恤金,以及一个为泉月提亲的机会。
很快,辉芒小队以及王侍寻到牧戈住所。
寻找的有些许波折,因为三年来,没有人拜访过牧戈,而牧戈也从来不敢邀请谁去家里做客。
作为神职者,在辉芒小队待了三年,面前这个只有两层复古文艺气质颇多的小木屋,没有家仆,没有偌大的后花园,显得有些落魄。
叩响房门,王侍高声呼喊:“泉月小姐在家吗?”
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众人在一旁安静的等待。
经过了一段忐忑的时间,门从里面推开。
映入眼帘是一个憔悴的女孩,并不是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或者黑色长发,而是一种说不出来暗淡的白。
女孩生有精致的脸颊,只是体态偏瘦,命运在这之前或许早已给了她沉重的打击,故而落得弱不禁风惹人怜惜的模样,能感觉到她无时无刻的虚弱,但是衣衫和发丝都整理的一丝不苟。
尽管是个美人,想来那些脾气无常的贵族不会在这女孩面前冒头,毕竟一不小心玩死陛下提亲的对象,高低也是个罪责。
初次见面,关于面前女子最好的仁夫人选,王侍已经筛选了一遍,好以做提醒。
“你们是牧戈的队友吧,要进来坐坐吗,可能会招待不周。”
泉月露出和煦的微笑,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王侍说道:“您好,泉月小姐,我叫多肯特,陛下的侍卫,关于牧戈牺牲的事,陛下深感惋惜……泉月小姐?”
牧戈牺牲……
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很萎靡,但有着独属于小生活的慵懒,泉月最大的期盼就是明天种子能否发芽,牧戈何时归家。
多肯特从哪冒出来的?张口就说我弟弟牺牲了?
你不知道我还在等牧戈回家吗?
然而牧戈队友的缄默和苦涩,隐隐刺穿泉月脆弱的神经,她不要向他们求证,她只求他们不要开口。
“牧戈在哪?我去找他。”
泉月尽量稳住语气,他弟弟是神职者,她不能失态丢了牧戈的面子。
往日亦持着这份心态,即使拖着病残的身体,也在外人前不失礼仪,不落人后。
也只有在牧戈面前才会展露正常的喜怒哀乐,那是个愿意把她当孩子哄的男孩。
尽管直男属实不会安慰人。
或许所有人都想安慰些什么,最后回应泉月的依然是王侍,“沉眠在长虹馆。”
一般的冒险家可没这个待遇,更多数是在野外被分食,幸运些会有个不错的土包。
“…”
…
耳边传来一串呢喃低语,渐渐有了触感—来自脸颊被温软触碰。
牧戈睁开眼,望向左手,空无一人。
空气中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就是感受到那的温存,似乎有人方才站在那里,心里的悸动才合理。
不是臆想,是笃定。
大梦初醒,你来过,你走了,我寻不见你。
…
所以…牧戈没死?
“为什么要对我开这种玩笑。”
不是质问,不似生气,泉月扑在牧戈怀中,喜极而泣,一路上她只有无能为力,酝酿的唯一念头,就是再抱一次弟弟,陪着他安静的死去。
他们可以再次相聚。
但现在牧戈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要…好好跟他在一起。
“姐,冷静点。”
泉月的身体纤瘦,苍白,冰凉,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牧戈对她的动作格外轻柔,小心翼翼的将手掌落在她的肩头,略作拍打。
她是件精美易碎的艺术品。
牧戈生出一阵后怕,没有他这个管家,以后姐姐怎么办,弗罗里希在希日王庭的统治趋于稳定,但至今仍然有人维持不住生活签下卖身契,而贵族需要奴仆,能成为神职者是牧戈最大的幸运,这让他得以苟延残喘,甚至带着泉月走出那片贫民城。
朋友这个熟悉的词太陌生,这个世界,只有姐弟二人,举目无亲。
死而复生,这么抽象离奇的事情被目睹,不找个合理的借口很难收场。
天色已晚,从天空城下来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
牧戈无法松开泉月,因为她现在已经软的不像话。
今天出门她没有戴上无尘面纱,只是多裹了件外衣,细看之下,她的脸上不止有泪珠,还有异样的潮红。
呼吸困难。
应该还有伤心和兴奋过度的冲击原因,牧戈叹了口气,郑重的望向拉芙妮:“拉芙妮,非常感谢你的治疗,作为报答,这次的分成希望你能收下属于我的那一份,抱歉,我得走了。”
不知道多肯特能不能看出他的小聪明,但终究他也是个不知情者。
牧戈横抱起泉月,走的很快。
多肯特并没有检查过牧戈尸体,只是眼角抽抽,不着痕迹的瞄了眼自家公主,好嘛,也是懵圈状态。
年轻人做事,就是毛燥,估计没碰到过休克状态吧。
年迈的多肯特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
接着他便摇摇头,打算回王宫,这抚恤金陛下是不会收回的,但到底还是要找陛下请示,换个说法。
辉芒小队三人彼此互换眼神,加罗恩爽朗笑道:“什么啊,拉芙妮你给人救回来了都不知道?这可是严重的失误。”
“…我…”
拉芙妮:不,我很确定他…没了心跳。
肉体复原只是肉体复原,他的生机已经流逝如流水,这种情况,确实没死透,但拉芙妮只能看着他死,所以一路上,拉芙妮才是最受煎熬的一人,她无数次在牧戈耳边说着对不起,但减少不了心里的愧疚一丝一毫。
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教廷的那个老女人也没有这种堪称神迹的伟力啊。
拉芙妮若有所思,随后听到洛丝丝由衷的感谢。
“拉芙妮,谢谢,这次我的分成,你也拿走吧,另外那根絮羽权杖,我打算买下送给你。”
洛丝丝一脸真诚,看着不像画饼。
拉芙妮一时间难以置信,“队长…不用。”
“收下吧。”
一贯都有着些许强势,高傲魔法少女的洛丝丝这时反而有些慌乱,深深后怕:“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牧戈还活着,多亏了你,只是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够。”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就能复活牧戈…
是这个意思吧。
但牧戈真不是我救的。
拉芙妮很犯难,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心里默默想着,回头一定找牧戈问个明白,他有秘密!如果不想她揭发,就老老实实吐露出来。
爱璐莞尔片刻。
加罗恩吃惊的看了眼爱璐,仿佛看见了…一场雪。
因为下一刻爱璐就用冰冷的追猎眼眸警告了他。
加罗恩不敢再看。
再看去时,爱璐扭身,长发飘起,背影窈窕,渐渐没了身形。
惊鸿一瞥,黯然神伤。
冲淡了队友复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