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
江长生强行压抑着怒火,压抑着来自“江长生”的怒火。
他以肉身湮灭的代价骗到了妹妹对凡世的一丝不解,使得她没有直接隔着苍穹毁灭万物,而是选择了来到世间去毁灭江长生所相遇的一切。
来到了凡世,就离开了她的主场,江长生即使身消,但也依然能控制住妹妹那股带来死寂的力量。
“所以,就是这样。”
“你来到了这里,就已经回不去了。”
仅仅只是作为一小股无色透明灵气存在的江长生在妹妹的脸前悠悠地晃着。
“我知道你只是个想独占哥哥的家里蹲罢了。”
“出来看看这个世界,也许你就会改观了呢?”
江长生依然转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副教育小屁孩的嘴脸。
越是这样,妹妹的怒火便越烧越旺。
“即使是现在这被你封锁的身躯,我也依然能去杀掉她们!”
死,名为死的她,现在化作江长生的模样去寻找那些曾被江长生拯救过的人,然后再给予她们毁灭。
江矢,她将自己的名字死化作将矢,虽然还顶着自己兄长的一身皮,她还是决定以自己的名字去完成这一切。
她捏着常人看不见的江长生的小小魂体,搜查着他记忆之中被他严密封锁的回忆。
在这之中,她从只言片角中找到了某样东西。
夜市中的花楼,楼中的少女,名为流离的少女。
而与她相遇的那个地方就在那里。
中州。
——
遥远的某处山脚下。
叶琉璃摆脱了师父的重重阻拦,执意要下山寻找他们三人。
手里撑着那把纸伞,山间的风与叶散落在伞面之上,却没有与伞面上的景画相矛盾。
这是江长生送给她的,她一直都很珍惜,无论是烈阳还是骤雨她都会将它撑在手中。
“不知道他们到哪去了,那该怎么办?”
饶是叶琉璃也无法判断江长生跳脱的脑回路,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自己向来没猜透过他。
他若是去寻找某人,即使不远万里也能飞奔而来,同样,他若是执意远离,即使擦肩而过,再回头寻觅也不见其身影。
“那就顺其自然!总会遇见的。”
放松心态之后的叶琉璃就那般撑着纸伞,轻快地走着,权当作为一趟旅行。
脑海中不断涌现起那段艰苦但美好的记忆。
——
那时还作为流民的叶琉璃居无定所,只是跟着流民的人群飘摇不定地辗转腾挪居无定所。
领路的说:“去中州吧,那里有着最繁盛的王朝,世人皆传那里地大物博包容一切。”
于是这股流民背井离乡来到了这里。
但是,事实往往与梦想有些许差别。
“年老的不要!”
“残疾的不要!”
“没有创造价值的的不要!”
“不要!”
就这样,所有人被拒之门外,然后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这些人对待这些流民就像对待一网捕获的鱼群。
年轻力壮的男性作为劳动力给予平民的身份,要求必须完成赎身的劳动价值之后才能获取自由。
年轻貌美的女子则作为大家氏族的妾室亦或女婢活下去。
叶琉璃那时还是个被饥饿折磨得前胸贴后背的病弱小女孩。
她没被那些世家大族所看上,看上她的是花楼的话事人。
她将会被培养成最完美的花魁,她将会被训练成最完美的艺姬。
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让年少的叶琉璃感恩戴德了,她没有资格去索取什么,全听从着他人的安排。
从前胸贴后背的瘦弱女孩到胭脂水粉艳红衣裳点缀的花楼艺姬。
她只花了十年。
身宽体胖的花楼主人旁站着一个绝世倾城的蒙纱佳人。
在迷离恍惚的霓虹灯光中,她撑着把花伞,然后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眼角低垂,面纱下的嘴角似笑非笑地传递给每一个投来目光之人。
她恍若另一个世界的仙女。
在这污秽的红色灯区,她如同沁人心脾的淡红玫瑰独立于花楼之上。
花楼之下的人们仰视着她,仿佛仰视可望而不可及的圣洁之物。
没人敢出声破坏这一瞬之间的仙境。
就在此时,那身宽体胖的花楼主人开口说道。
“她是我们花楼最最完美的花魁,牌名为流离,在此之前,我们花楼一直秉承卖艺不卖身的优良作风,如今的她还是处子。”
“我们将于后天入夜开始,让流离为中州的各位富强表演才艺,并在根据大家的诚意决定最终我们的艺姬最终花落谁家!”
还名为流离的她只是戴着遮住下脸的红纱于花楼之上轻轻点头。
这样的消息如同巨石击入平静的水面,波澜随着点头蔓延,然后迅速传遍周遭。
久闻大名的、一心求她的,都在这两天躁动起来。
当然,还有凑热闹的某人。
时间转瞬即逝。
还未入夜,黄昏刚至,那花楼之下便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那小小楼阁中的流离正进行着十年如一日的日常。
调整琴弦,检查伞柄,浅吞一口清茶润喉,再抿上朱红的胭脂。
一切万事具备,嘴角也该上扬了,这个时候一定得轻笑着才好。
在花楼之下众人的呼喊倒计时之中,名为流离的艺姬准时准刻打着她标志性的花伞慢步走到花楼的最高台。
他们屏住了呼吸,他们静待花开。
她没有言语,只是轻抚着伞柄,伞面之下便散落数不清的花瓣。
它们从最高处落下,即使失去了生命力,但它们最美的一刻已经从此时献给绝世倾城的佳人。
花瓣散尽,长筝现于她的身前。
只是轻轻一拨,弦音清澈悦耳。
拨弦三两声之间,情意无穷尽绵绵。
一曲毕,众人皆醉于已尽之音。
还未回味待尽,新的乐器已在她手中。
琵琶、萧、笛、箜篌……
拨弹吹击,凡是为大众所知之乐器,无其所不能用。
但恨时间连绵不断,不能为止暂停截取其音,只是听着,所有曲目仿佛在一瞬之间就结束。
这接近两个时辰的演奏在众人面前似乎只过去了一秒,若不是抬头见她额角滴落细汗,没人相信已过去如此之久。
在众人回神之时,她已经摘下面纱,轻喘着气。
这一刻绝美的容颜展露出来。
她笑着走回阁楼,而后走出的身宽体胖的花楼主人。
人们猛的意识到这是现世!她之前说过诚意!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那就意味着她既是仙子!她也是商品!她是价高者得的仙子!
争吵!竞抢!
甚至不需要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让价格自顾自地往上涨了!
而还名为流离的她此刻面无表情没有感**彩的坐在阁楼之中,像一具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