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23年地球日刻12月11日。
我在一家医院的病房中醒来了。
我试着坐起身来,但是肌肉却完全带不动身体,努力了几次后却一动不动,无奈下只能仰靠在床上,思绪跨越了三百年开始从混乱到清晰。
大脑突然开始思索要是没有醒来会不会更好,就像许多冰冻的人一样,在冰冻实验中直接脑死亡,不用再起来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又或者把醒来的这个机会转让给那些想要来到未来大展拳脚的有志之士会更好。
很快,一位护士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絮絮叨叨对我说话。耳朵非常努力才能勉强从她变得逐渐清晰的声音中听出了她在说我冰冻前的情况。
虽然长久的冰冻实验让大脑暂时还无法回想起冰冻前的事情。
但是从眼前护士讲述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了在三百年前遇见了一个意外,导致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无法医治好我所受的致命伤。
父母选择让濒死的我参与一个可以跨越时间,代号冰冻的科学实验,通过让细胞代谢近乎停滞来实现跨越时间。
他们希望未来的医疗系统可以挽救这条已经接近凋零的生命。
“我的父母……他们还好吗?”问完之后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不好意思,你的父母已经在2024年和2017年分别去世了。”护士有点不忍心告诉我这件事。
可能是因为我是所有冰冻试验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吧,即使加上冰冻的三百年现在也只有三百一十七岁。
“那他们过的好吗?”
“过的很好,都无病无痛无灾无难离去的,一辈子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拥有所有平常人一样的生活。”护士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说道。
“嗯。”
理性告诉我护士在说谎,但理性也提醒我她确实没有说谎。
在恢复的记忆中那些模糊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个不算很高大的男人,但确实支撑着我的家,常年的喝酒应酬让他肠胃变得极度脆弱,几年时间做了好几次手术。
另一个娇小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她总是陷入病痛之中,小小的疾病就能引起各种各样的连锁反应,那些时候我却只能看着束手无策。
但记忆力的这种小事是不会记录在历史上的,护士更是无从得知,但是它们会在记在我的心里。
经过护士诉说的资料,我大概了解到周围是一个怎样的境地了。
神啊,世界抛弃了我。
父母已经离去了,认识的人也也不复存在了,甚至连熟知的那个世界也变的不再熟悉。
可以说之前活过的十七年全部都白活过了。
护士小姐,你知道吗,我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一个人一生有两次死亡,一次是肉体的死亡,一次是被世界遗忘的时候。
很不幸,两次死亡都已经经历过了,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我没有对护士说这句话,因为她在床边很努力的给我描述未来世界和我以前世界有巨大的不同。
她在不停的说我作为一个古人类只要复苏过来就可以直接享受人类福利,就算我这一辈子不去工作也可以享受生活活下去。
一辈子不用工作就可以享受生活活下去,这是小时候的愿望,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就实现了。
可惜这个愿望已经随着三百年的时间被粉碎掉了。
随后几天,通过一系列的医疗器械检查后数据表明我的身体经过未来医疗后已经是从出生到现在最健康的时候都要好了。
医院为了让冰封古人更好适应未来世界将他们从病房中转移了出来,住进了一家较大的像是养老院一样的地方。
护士说这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才解冻的古人类一起交流,并让那些更早解冻的已经在现代社会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古人类来讲解一些在我们眼中的未来社会如何生活。
我在这个康复院住在二号房区,就在护士领着古人走各自的房间时,我发现除了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以外,其他的房价都是一间双人床或者两张床。
“其他的冰冻古人都是恋人或者一家三口吗?”
护士看了我一眼,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的表情中有点不忍,随后又露出了怜悯,在一阵思索后,是决定告诉我实话。
“你的冰冻属于一场意外,根据现在的史料记载,三百年前的冰冻实验考虑到复苏后的伦理原因,所以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冰冻。”
“而这次属于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况,你知道是因为一场车祸导致的你的生命接近死亡的,对吧。”
“嗯。”
“开车撞上你的是一个冰冻实验的核心科学家,据我们现在的研究,他当时应该是喝了酒,属于当时法律的酒驾。”
“嗯。”
“然后他用了自己是冰冻实验核心科学家这个身份,通过权利运作把你加入到冰冻实验中,以此来和你的父母把这件事故私了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科学家的权利不足,怕露馅,所以只能让一个人加入冰冻实验,以至于你的父母没有加入,而是在当时的社会继续生活下去。”
听到这里,我的内心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就像是把强酸倒入强碱中一样,无法想象父母是怎样既恨那个科学家又希望他可以救我的心情的。
他们甚至抱着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心情,让其参加冰封实验。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在内心蔓延开来。
“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个科学家通过运作手段来把我送进冰冻实验的,他没编造一个家庭来掩盖一下吗。”我的声音有一点微微的颤抖,但又不想被护士听出来。
“他确实给你编造了一个家庭,并且是一个很完善的家庭信息,如果他不说的话可能只能等你复苏我们才会发现你的家庭是假的。”
“三百年前的那批冰冻实验的技术是极度不完善的,几乎可以说是驾驶一艘破烂的小船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去横渡太平洋。”
“可以说他几乎都成功了,那次冰冻实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脑死亡了,可没想到的是唯独你一直活着,大脑始终没有停滞电脉流动。”
“如果你在冰冻实验中死了,这件事情就永远掩盖过去了,但可能是上天不愿真相被隐瞒吧,你甚至活到了苏醒这一天。”
如果我在冰冻实验中活着,那便是唯一一个无亲无故的古人类。如果我死了,那事情的真相便再去见天之日。死活对我都是一种惩罚,我倾向前者,但却遭遇了后者。
神只在乎真相,他不在乎我。
“不过这个科学家在死后发表了一封遗书,这封遗书详细的描述了他的所作所为,也表达了这一生都为这件事情愧疚。”
“哼,你别被他骗了,不过是用死亡来逃避自己的错误罢了,要是你在冰封时期就确定了脑死亡,说不定这封遗书就不会出现了。”护士厌恶的哼了一声说道,她对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感到深深的同情。
“哦对了,那个科学家的后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在那个科学家的遗书发表后,他们立下誓言无论你什么时候苏醒,都愿意拿出自己百分之五十的家产来弥补过错。”
“不过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他们的弥补,直接起诉他们,根据最新的血缘法律,以及你是古人类这个身份,就算你选择百分之八十的赔偿他们也必须支付的。”护士提出了一个更能让我收益的方案。
“他们知道我复苏了吗?”我询问护士,我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僵硬,就像是在用牙齿带动肌肉再说话一样。
“本来古人类复苏这件事情是不对大众公开的,但那个科学家的后人好像具有一定的财力和权利,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你复苏的消息,在三天前已经在这个康复院周围找房馆住下了,希望和你见一面,说愿意无条件弥补你的一切要求。”
“嗯。”
我沉默了良久,只感觉身体有点冷,护士也没有要催促我说下一句话的意思。
终于,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一样,我长出了一口气,尽量让声音不带哭腔。
“让他们走吧,我不想见他们,家产什么的留给他们自己吧,不想要,一点也不想要,从前有一句话,祸不及家人,他们甚至也不是家人,三百年可能已经是第三代了吧。”我对护士说完这句话之后转头直接一摇一晃的走了了,像是在逃离什么一样。
“可是……”护士在后面还想叫住我。
“护士小姐,你很好,但我,累了,想回房间睡觉了,你可以先去照顾别人吗。”这次声音颤抖和哽咽已经无法隐藏到别人听不出来了。
护士在听见我的话后没有再次开口。
我回到了房间,坐在椅子上,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时间像是失去了参考价值一样流动着。
无数的思绪在大脑里充斥着,但却没有能力把他诉说出来,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想。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恍惚的把被子展开,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跌倒在了床上。
用被子盖过了头部,不想让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监控的房间看见现在的模样。
被子随着肺部的抽噎不停的颤抖。
它抖动越发的剧烈,越发的剧烈,随后又慢慢的停息了下来。
房间又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
头像是被手从被子中拉了出来,胳膊压在眼睛上,挡住那红色的痕迹。
一切都没有了。
甚至连恨的对象都没有了。
谁也无法去报复一个已经隔了三百年后的仇人。
时间抹杀了能够支撑我活下去的一切。
大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去影响任何人,不让任何人为我伤心,然后成为这个世界的边缘人,或离开这个世界。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脸上的泪痕想要出门去转转,一打开门就看见护士刚准备敲门进来。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我礼貌的询问着,像是昨天的事情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这是你的身份卡和支付卡,我带你去医护中心植入一个皮下身份编码再把两张卡的信息导入就行了。”护士从手里掏出两张卡交到了我的手里。
“嗯,谢谢,我知道医护中心在哪儿,自己去就行了,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了。”我有点对这个护士非常抱歉,昨天打断了她的说话,头也不转的就走了。
实际上护士对我是那样的一片好心,她来照顾我只是因为她的工作原因,完全不需要在其他方面对我着想的。
但我作为一个下定决心想要消失的人已经没有资格接受她的好意了。
护士还想再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只是递过来了几本纸质书。
“没事的时候可以读读看。”
这倒是出乎意料,我以为这个世界纸质书已经灭绝了。
现在的我不知道的是纸质书确实已经几乎灭绝了,一般的书籍只有在初稿的时候会用纸质让真人誊写一遍保存起来。
这几本书都是初稿的模板,很难想象这个护士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弄到了能让我产生熟悉感的纸质书。
现在的更不知道的是这几本书会给我的未来带来无法想象的改变,这个改变几乎影响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