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与锁心摩擦交错，迈着沉重步伐的人影推开五河家门，把手里的书包放到鞋柜上。
“我回来了。”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中，没得到任何回应。
只有秋季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半掩窗帘照射进来，以及在这束金色幕帘下翩翩起舞的灰尘和毛绒纤维。
三羽遥随手捡起餐桌上的三明治包装袋，把它丢到厨房的垃圾桶里。
这是琴里早上急匆匆出门时，边走边吃留下的。既然还在桌上，说明自己是第一个回到家的人。
在靠背椅上坐了一会，这才想起自己交给士道的请假条是半天份。于是掏出手机给珠惠发了一条信息，表达歉意。
“珠惠肯定生气了。”她苦笑着点下发送键，一边想象珠惠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的模样。
【不过……至少还有人会对我生气。】
想起在肯萨岛基地看到的那几份实验报告，她的眉头更深了一些。
线索断了啊。
按照时崎狂三事后的说法，这座秘密基地是她的分身在跟踪某位DEM高管时无意中发现的。
现在她们两个潜入了这座岛屿后，怕是DEM会更加注意保密，想要找到其他秘密研究所可就更困难了。
虽然这座实验室里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劲爆，普通公司一旦有类似黑料曝光，当地政府十有八九会在社会舆论压力下开展调查。
但DEM不一样，作为让英国有机会咸鱼翻身的高科技军工企业。英国政府决不可能只因这点材料，就对自家最重要的栋梁下手。
……
信息不足，想再多也是浪费精力。
摇晃着脑袋强迫自己忘记这些东西，把注意力转回五河家的生活点滴上。
于是她再度站起身，打开冰箱思索起今天的晚饭。
自从暑假和士道分工负责后，遥就开始习惯两人轮流做饭，由精灵们当食客来分别点评的生活方式。
“今天的主食……就做扬州炒饭吧？”
从冰箱里取出鸡蛋洋葱虾仁和杂菜丁放进篮子里，又着手整理下一道菜的材料。
联想到士道和四糸乃她们品尝自己做的饭菜，并露出好吃的表情时，连她自己都不由得微笑起来。
到了这时，被DEM那些破事所影响的阴郁心情，终于逐渐被冲淡。
撩起秋季衬衫的袖子，少女开始洗摘蔬菜。
清冽凉爽的水流在蔬果和指缝中流淌，溅落的水滴敲击在不锈钢台盆里，亮起雨滴般清脆的节奏。
于是女孩便跟着水滴的音符，逐渐哼唱起不成曲调的歌词。
嘟囔了两句后，又忽然想起那个〈天台女妖〉的都市传说，让她不爽地撅起嘴来。
照理说只要控制好音调高低和节奏快慢，唱歌再歪也歪不去哪里吧？
按照理科脑的思路，她干脆开启了随身无人机的录音功能，准备事后好好分析问题在哪。
准备完毕后，便再度开口轻唱起来：
“……
还记得吗
当我们视线相交的那一瞬
还记得吗
当我们两手相牵的那一刻
那就是开启的
爱的旅程～
……”
少女的清唱声回荡在厨房，音符伴随着温暖的秋日阳光，悄悄溜到客厅，在家具之间跳跃漫步。
最后，若有若无的碎词顺着打开的门扉，飘扬到屋外。
“我回来啦！”
夜刀神十香甩着书包走进客厅，立刻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的歌声。
侧耳倾听了一番后，虽然也听不清几个词汇，但也跟着哼唱了起来。
“啦啦啦～小遥～好想你啊！”
来到厨房的十香兴奋地扑在遥的后背上。
“哎呀——”
三羽遥被吓了一跳，刚才心思都落在摘菜和歌词上，压根没注意她进门时弄出的声响。
“十香你回来啦？”
尴尬的问话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丢脸大了！不会被十香听到了吧？
不过出乎意料之外，十香却相当兴奋地拉住她的手：“遥刚才唱的歌好好听啊！”
“真……真的？”
十香应该不会说谎来恭维人吧？
三羽遥摸摸自己发热的耳根，暗自庆幸撞破这糟事的是天真无邪的十香。要是自己这副模样被琴里或者士道看见，干脆一头撞死算球！
“真的！真的！真的！”
和满脑子‘阴暗’想法的某人不同，十香心思就很简单。
在大幅度挥手表示肯定的同时，见对方表情依旧疑虑，干脆抬起手摸摸三羽遥的头顶。
感受头顶充满善意的手心轻抚，三羽遥泪流满面：小十香真是天使啊！
不过你可以不用垫脚的……我还没那么高。
她在心里碎碎念。
“小遥可以教我这首歌吗？我也想唱得这么好听！”
“好呀～这首歌一点也不难哦。”
被吹捧上天的某人瞬间忘记了〈暗夜女妖〉的评价，开始得瑟起来。
“就从记住歌词开始，一句句教你。我唱一句，你再跟唱一句好吗？”
“好～”
“好……”
三只不同大小的手举了起来。
除了夜色长发的少女外，还有从头廊边探出脑袋的四糸乃和她手上的小兔子四糸奈。
行吧，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三羽遥招招手，冰之精灵也小跑着凑到厨房水台前。
分工完毕后，高矮不一的三名精各自动手摘洗起蔬菜和水果。
“那跟着我唱吧。开头第一句是——”
“此刻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此刻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x2
精灵少女们婉转动听的嗓音绕梁而起，盘旋在每一个角落，为这座沉静的屋子注入了生命的活力。
……
等到排骨焯完了水，开始小火炖汤。三羽遥抬头看钟，才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时间刚好～”
五河家的晚饭时间一般是六点，不过每周五Ratatoskr都有例会，琴里会晚半个小时到家，所以晚饭也就顺延到六点半左右。
十香和四糸乃正在练习刚学会的歌曲，一人一句相互对唱。遥也不去打扰她们，准备把昨天多煮的那锅剩饭拿出来重新加热一下。
刚打开冰箱，屋外忽然接连想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空间震？”三羽遥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立刻拽起十香和四糸乃，督促她们赶紧回精灵公寓。那边有独立的传送设施，可以直接把两人接回Fraxinus上。
目送两个女孩安全进入公寓后，她自己则取出通讯器，准备联系琴里，并赶往事发地点。
“你就那么急吗？”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不过三羽遥却没回头，而是取回衣架上的校服，披到自己身上。
“有事吗？”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时崎狂三从她的身后冒了出来：“我是来通知你，咱们东窗事发了。小珠老师很生气呢～”
“嗯，猜得到。”三羽遥却没什么大反应，扣起胸前的纽扣，点点头表示收到：“我要去空间震现场，你想玩游戏的话就帮忙看下门。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反锁。”
这倒是让时之精灵一阵无语，身为凶名显赫的最恶精灵，被人留下看家到是头一遭。
“我又不是你们家养的宝可梦……”
她手指点额，对于只获得个看门猫待遇颇感不快：“还是再留一会如何？关于上午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见三羽遥有些犹豫，她又接着安抚道：“士道先生有我的分身跟着，安全问题不用担心。而且还有那个超～可怕的炎之精灵看着呢。”
她隔着屋顶朝天空指指，示意还有Fraxinus在暗中保护。
听这话，三羽遥算是明白了。狂三的意思是自己去了也就锦上添花，不如和她一起先把肯萨岛的事掰扯清楚。
于是她干脆走回餐厅，拖了个椅子坐下：“你想聊什么？”
“在离开的时候，我发现你似乎有点心事，可以说说吗？”
稍稍回想了一下，从实验室离开后，自己心情确实不太好。本以为绷着脸没表现出来，却没想到这都能被狂三看出来。
不过遥也没多在意，这些事本来是想自己调查清楚之后再告诉狂三的，既然她问了先说出来也无妨。
于是在稍微整理下思绪后，就开口了：“……当时我在想，为什么会那么巧合。从你的分身发现线索，到我们确定秘密基地的存在，然后出发去那座岛，期间大概只有十天左右吧。”
时崎狂三点头：“确实呢～但刚到那边，他们正巧把重要材料全都撤走了，简直就像是知道我们的行动轨迹一样。”
“但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暴露几乎是不可能的。分身那边呢？”
时崎狂三走到餐桌边，同样拉出个椅子，与三羽遥面对面坐下。
“不会呦，‘我’一直隐藏得很好，况且DEM真要发现走漏了机密，也不应该卡在我们行动的时间点之前才处理吧？而且还能故意留了个尾巴给我们？”
“没错，可按照那哥们的说法，实验室主管是昨天半夜忽然下达的撤离命令，所以才会留着他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你觉得不是巧合？”
虽然是疑问句，但看狂三的表情就知道，她也同样这么觉得。
面对这份单纯的疑问，遥带着一丝不确信的语气，开口回答：“我们做出突袭肯萨岛决定的时间点是……昨天傍晚。有没有可能，对方拥有一种能够侦测恶意的魔术仪式？古代魔术好像挺多这种功效奇特的东西。不过这种仪式肯定限制很大，否则历史的话……”
虽然没听懂她嘟囔的最后半句话，但之前的意思狂三立刻明白了：“这是不是有些添加太多猜想了？真要这么说，我觉得他们记录里那个所谓的素材A更有问题哦。”
“你是指那个精灵吗？”
三羽遥叹了口气，虽然那个实验员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素材A’究竟是什么人。
但遥只是略微分析了实验报告后，当场就得出‘素材A’可能是一名被捕获精灵的结论。
“如果是精灵的能力被他们解析运用，那倒确实有可能。危险预知或者对某种事物的具体信息收集之类，可能性太多了。”
当然三羽遥不提这个的更大原因是，素材A被打上了已死亡的标记。
如果这不是对方作假以故布疑阵。那恐怕就是实验室得出了只有杀死精灵之后，才能提取出精灵所掌控‘权能’的结论。
这是很浅显的联系，毕竟精灵这样稀有的研究素材，任何人都不会任由其轻易死去的。说得再难听点，以如今的技术只要实验主持人想，被实验体想自杀都难。
更何况在另一个世界里，确实有人干出过这种恶心事——
那些家伙为了建造一种精神波武器，将整整三万名超能力者制作成了活体脑髓。
少女的指甲掐进了自己手心里，以此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倒不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差，而是那三万份勉强救下来的活体脑髓，就在昆仑女王号的113号舱室里保存着呢。而且那些受害者里，甚至还有与三枚羽关系匪浅的人……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实验体的大量死亡吗？”
狂三没有在意桌对面精灵的表情，自顾自地推演着：“还有那个幻想之壶应该也是相当重要的东西。正是它被送到岛上之后，试验体的死亡率开始突然上升。”
“确实如此，我调阅了基地的物流信息，这个所谓的魔术器具应该是从日本运送过去的。”
“日本？”狂三抬抬眼眸，有些意外。
“其实在关岛的时候，我也接触到了一些古代魔术的信息……”
三羽遥干脆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在关岛遇到那个死去阴阳师的事一起说给她听。
“这样说来，你那个欧亚大空灾改变了世界灵力环境的推论是正确的？”
时崎狂三抓住了一丝苗头，她似乎有很多疑惑在一瞬间都被解开了。
“你也接触过类似的古典魔术吗？”
在三羽遥的疑问中，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确定，但可以去确认一下。”
说罢，她整个人逐渐沉入到脚下的影子里：“我会去试着找找那个幻想之壶的情报。有消息的话会通知你。”
“稍等。”
在彻底消失前，三羽遥喊住她，把一个优盘丢进了食时之城显化出的黑色影子：“想办法把它连上DEM的内部电脑，只要他们的内部网络没有物理隔断，弄到剩下那些秘密实验室的位置应该不难。”
……
送走了时崎狂三，正想要再去空间震发生地看看，却收到来自琴里的消息。
得知士道已经和代号Diva〈歌姬〉的精灵接触过之后，三羽遥站起身，准备前往Fraxinus参加攻略失败后的检讨会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