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三三两两散去后，简报室里只剩下了独自坐在最角落的美九。
三羽遥指指门外，把士道推给了等在机库的折纸和真那。营救小组的成员们需要协调任务细节，现在已经没功夫再去关心美九的问题。
待到门外的脚步声散去，遥独自坐到美九身旁。
“你愿意来帮我们吗？”她问。
“可我能干什么？”
诱宵美九低垂着脑袋。刚才简报室里各种术语满天飞，她压根就没听进去几句话。只知道大概等不过两个小时，所有没待在随意领域里的人都会死去。
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所有龙胆寺的学生，那些会喊她姐姐的女孩子。
“我什么都做不到……”
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三羽遥像是开玩笑般随口说道：“之前就说过，你不是还会唱歌吗？”
说话的同时，她摘下套在手腕的发圈，把自己的头发扎成了高马尾。随后又摁住腕带上的按钮，披散的衬衫瞬间化作紧贴少女娇躯的接线服。
“唱歌能有什么用……”
诱宵美九有气无力地回答，刚才充斥简报室里的气氛一直让她觉得格格不入，能坚持着不逃出去就已经用尽了她的勇气。
“你们会相互扶持，在落入困境的时候有人帮助。可我除了唱歌之外，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
说完，她索性蒙起眼。
当宵待月乃孤独地蜷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没有人会向她伸出援手，环绕在周遭的只有嘲讽、痛斥和怒骂。
与舰桥确认了作战时间，三羽遥捧着平板电脑再度确认了各小组的战术细节，顺便又瞄了眼不再作声的音之精灵。
“你在舞台上待了那么久，有没想过歌到底是什么？”虽然目光一直停留在平板电脑的画面上，但也不妨碍她陪着美九闲聊。
“歌……是什么？”
当诱宵美九还是宵待月乃时，自然有上过乐理课。
“声音组合，附着了文字的旋律。最初是语言的延续，以及祈求神灵保佑的颂词之类吧……”
但牵扯到声乐历史和哲学理论时，她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深入研究过这些东西。
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服气：“那你认为歌是什么？”
三羽遥一听，反倒闭起眼睛，似乎在回忆远古往昔的场景。
“我觉得啊，歌……大概就是爱吧。”
“爱？这也太蠢了吧？”
作为一名顶级歌手，美九当然明白歌声在诞生之初便带有求偶的意味。
如今也有数不清的歌曲被创作出来歌颂爱情，但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迎合热门主题的填词罢了。连歌手们自己都不信的玩意，怎么能代表那种形而上的定义呢。
三羽遥没有反驳她，反而接着说下去：“蠢吗？我倒觉得那是相当有趣的东西，比如说歌也代表了生命。歌能够孕育希望。歌还能引发……奇迹。”
诱宵美九抬起头，愣愣看着那个背对自己的精灵，仿佛她真就见证过歌曲所创造的奇迹一般。
站起身的三羽遥整理完头发，掏出个红色的金属蝴蝶结捏在手里。
“我问你，你真的喜欢唱歌吗？”
喜欢唱歌吗？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宵待月乃，那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
但现在，美九却开不了口。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以前认识一个家伙，他很喜欢唱歌。”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少女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能够彻底无视别人的眼光，对山川唱歌，对海洋唱歌，对天空唱歌。”
“哈？”练习就好好待在练歌房里啊，美九抽搐着嘴角才把吐槽憋了回去。
“是啊，那个笨蛋居然想用歌声来感动城市、山川、海洋还有宇宙。就连别人在正经打仗的时候，都能插进去要求双方听他唱歌。”
说着说着，连三羽遥自己都笑出声来：“害，现在想想，这货没被人一梭子打死简直就是奇迹。”
见她笑到捧腹，甚至需要抬手去擦眼角的时候，美九终于能确信对方不是在骗自己，而是真有那样一个笨蛋。
“说实话，那家伙有时候真的很烦人，我当时估计也有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但正是这样的人，才让我知道人类能够有多么的纯粹。”
“人类？纯粹？”
跟随眼前精灵的话语，美九细细回想自己所遇到的人，可她看到的却只有背叛和痛苦。直到记忆流转，脑海里出现了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背影。
“那么你呢？诱宵美九，或者该叫你宵待月乃？”
三羽遥转过身，把玩起手里的蝴蝶结发卡：“你对歌的爱，有多纯粹呢？”
见美九默不作声，于是又吸了口气。
“你真正喜欢的究竟是唱歌，还是被人们围绕拥簇的那种感觉？”
听到这话，诱宵美九猛地抬起头，可盯着对方没几秒后，眼中狠戾的神色就逐渐软化了下来。
伸手解开由花子缠绕的发髻，柔顺的长发如流淌的水银般披落。
“我现在真的很羡慕士织，能够有你陪在身边。”
说完，她接过对方递来的耳饰。
……
作战前十分钟，机库飞行甲板。
“从肩到手甲，整个左臂都更换并做好了驱动测试，起飞前记得微调。”
中年工程师指点完位置，和真那做好了最后的交接工作：“绣球花三号机，控制权转交给崇宫真那。”
“明白，我已接受控制权。”
完成全部机载设备测试后，真那启动显现装置进行暖机，并对机库控制台比出大拇指。
瞄了眼隔壁库位还在匆忙整备的折纸机，便在公共频道里提出疑问。
“也就是说那个会发射……变盐光线的天使，就是为了塑造灵力环境而被召唤出来的吗？”
实际上不仅仅是她，当得到可能会出现的‘天使’的情报后，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抽搐。
……
椎崎花子安坐在球型的控制室中央，配合令音和川越搭建起逆转术式的转换装置。
“可以这么说。所谓术式就是以灵力为基底来修改现实，在这个灵力匮乏的时代，就需要人为创造一个灵力足够丰厚的环境。利用持有强大神性的生物，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在处理术式的同时，还不忘为后辈解答疑问，丝毫没有半点不耐烦。
“小哥，罗生门方向的灵力通道得做好双向的过载处理。”
“罗生……是指主灵力干道吧？没问题，控制模块支持这功能。”
川越在左手边的工作电脑里敲敲打打，朝玻璃窗对面的令音挥挥手指。在对方点头表示收到后，才又接着低头继续硬件测试：
“用十字教的天使给神道教术式做奠基，怎么想都有点离谱。这玩意都不会有系统冲突的吗？难道佛教的天王还能听懂希伯来语不成？”
虽然只是随口瞎扯，但他的话立刻就在公共频道里收获了一堆赞同。
……
【咳咳，你们搞错了一件事。所谓神话和神灵都是后人的虚构和附会。实际上，正因为人们的信仰，神灵才得以存在。】
听到这番话，监控室里读取数据的令音停下动作，看向乖乖待在椅子上，正在努力模拟逆转术式灵力流动的耶俱矢、夕弦还有四糸乃。
转头朝向球型的控制室里，她的眼神有些失落：“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的神灵和人类其实是相互依存的。无论神还是凡人，都无法脱离对方独自生存……对吧？”
【确实如此。】
花子的声音似乎变轻了一些。
【可我们遇见的‘天宫市’，还有小遥发现的那个‘盐天使’似乎并没有任何记载啊。】
在舰桥的琴里也忍不住插了一嘴。
……
【虽然我不知道它们究竟从哪里来，但‘天使’归根结底还是规则的异像，只有经过受肉的仪式才能出现在现世。至于要维持它们的存在，‘桃源乡’里充足的灵力环境必不可少。】
“所以在破坏法阵之前，无论杀死那些石像异魔多少次都没用吧。”
身穿漆黑CR-Unit的神无月恭平同样准备就绪，他身边摆放着一人多高的广域扩散粒子炮，在接下来的作战中将担任Fraxinus的护卫。
【没错，所以在小遥破坏灵力通道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到法阵核心。】
等到电磁炮部件固定完毕，真那最后挑起一把备用光束步枪挂载到腰后，执行牵制任务的她需要更加充裕的火力。
“说起来……遥姐呢？还有七分钟不到就出发了。”
【她和士道君正在解除灵力封印的……】
【啊！小遥好狡猾！】
【赞同。等结束后需要补偿。】
箕轮的话音还没落，耶俱矢的叫声就刺得众人纷纷关掉了公共频道。
“？”
借用绣球花一号机的鸢一折纸没参与闲聊，不过她显然也在公共频道里旁听，此刻脑袋上正冒出个大大的问号。
“鸢一上士，绣球花的出力是AST标准机型的三倍以上，请务必注意！”
“了解。”白发少女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继续在意公频里的话题：“显现装置开始启动。”
……
灯光黯淡的休息室里，少年与少女的唇瓣相合。
无声的旖旎交缠过后，一缕晶莹垂空滴落。
两人额头相抵，鬓角厮磨，静静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抱歉……”
纠结半晌，少年终于开口，可才蹦出两个字，就被对方抬手捂住。
遥仔细看着眼前大男孩的脸庞，仿佛要把对方脸上的每一丝细节都印刻到记忆的最深处。
在三枚羽的记忆里，有许多战士带着这样坚定的表情走上甲板，却再也没能等到他们降落。
三羽遥清楚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经历，并敬佩他们的选择。
可如今，当要把眼前人送上战场时，她却……
【自私】
少女的手指从脸庞滑落，最后拂过少年胸口的绿宝石：“回来之后再对我说。”
“好。”
***
#ライオ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