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折纸戴上斗篷的兜帽，遮掩起那张娇美的脸蛋，士道牵起她的小手，如同深夜幽会的小情侣一般，窜行在巴黎的大街小巷。
两人翻过小巷子里堆积的木框，摆脱夜游小混混的骚扰，来到主干道旁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酒馆。
推开木门，陈旧的招牌碰撞门板，酒馆里的吵杂顿时充斥在两人的耳旁。
折纸俏生生地躲在士道身后，伸出半个脑袋，好奇打量大厅里的模样。
酒馆点着几盏昏暗的煤油灯，空气有些沉闷，里满是油气和汗水混杂的味道。
士道左右打量，除开独自一人的酒客外，正中的长桌旁坐着几个看似车夫和工人的中年男人。另一边的角落里，是四、五个身穿士兵劲装的年轻人。
是执勤结束的军人吧。他猜。
看起来至少没有危险。确定情况后，他搀起女孩的小手，落座在最右侧的桌角旁，这里是距离正在喝酒的醉鬼们最远的位置。
相比小心谨慎的五河士道，折纸就要好奇许多，她左张右望，恨不得把周遭环境全都刻印到充满好奇心的小脑袋瓜里。
“需要些什么？”
“有饮料和吃的吗？”
当服务员看到士道干净的脸和头发，以及修长整洁的指甲后，语气就变得相当客气。
“先生，这里有朗姆酒和奶油炖菜，血肠的味道也相当不错。”发现贵客的表情不太满意，又立刻加口道，“还有老板娘亲手做的果仁蛋糕，王后殿下喜欢的那种。”
说到已经逝去的王后，服务员不由轻声哀叹。
士道和路易十五的前妻不熟，点点头后掏出一张纸币，“就果仁蛋糕、炖菜和朗姆酒吧。”
说实话，他对所谓的美食并不抱有期望，就连凡尔赛宫的国宴在他这个现代厨艺爱好者的眼里也就是“这样啊”的水平。
但折纸就不一样了，只有虚拟世界记忆的她，显然对平民社会的每一个细节都抱有极大的兴趣。
只见她眨着大眼睛，视线在兜帽的阴影下不断四处打量。
看她这幅模样，士道无奈地微笑，兴许这才是折纸真正的性格？
服务员离开没多久，军人围坐的那张桌子忽然哄笑起来，只见有人掏出一个硬币，隔空抛到墙边的小桌子上。
桌旁的年轻人抬起头，把硬币摸进口袋，开始弹奏手边七弦琴。
伴随音调简单的乐曲，士兵们拉手跳起舞来，就连马车夫和工人也跟着手舞足蹈。拎着酒瓶的酒鬼们朝几十公里外的凡尔赛举杯，向未来的王后致敬，虽然他们从没见过王后长成什么模样。
与贵族舞会的精致细节不同，这里充满了粗旷和质朴的气息，没有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也没有金币和身份的腐朽气息。
最角落的两人也被这份气质感染，不由露出笑容。
虽然炖菜里有细微的酸味，所谓的果仁‘蛋糕’也很磨牙，但折纸却吃得十分开心，仿佛要比宫中御厨的精制更加美味。
酸涩中带点微甜的朗姆酒，则让士道这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第一次开了酒荤。
在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酒精作用下，他们跟着音乐节奏，和巴黎的市民们一起舞蹈起来。最后一群人甚至跳上了餐桌，在酒保的笑骂声中跳起踢踏舞。
月光逐渐开始下落，意犹未尽的两人带着打包的果仁蛋糕离开酒馆，和那些士兵和工人道别。
即便走了一公里地，折纸脸上的笑容也没有褪去，只是渐渐变得平缓。
“我很开心，这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生活……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少女捂住脸，即便冷风吹在脸上，都感觉呼呼发烫。
士道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手臂已经被对方挽在怀里，缓缓起伏的胸脯隔着衣物轻柔摩擦，隐约能够感受到少女温润的柔软。
“折纸你能够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少女深叹口气，低垂眼眸，喃喃叨念：“可我们都只是一介凡人，在历史的洪流里，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默默接受‘编剧’为我们谱写的故事……”
在士道听来，她所感叹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虚拟世界里公主和骑士的故事，而是独属于鸢一折纸这个存在的命运。
“不，不对！”他顿时停住脚步，双手摁住对方的肩膀，紧盯着女孩的眼睛。
在那泉水一般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疲倦和忧伤。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也许折纸并不是失去记忆，而是她下意识地在逃避痛苦和悲伤。
五河士道心中一痛。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放弃！折纸你不是一个人！我会在你身边！就像在森林里、在山洞里那样！只要喊我的名字，我就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帮助你！拯救你！”
……
少女楞楞看着对方，直到眼角滚下一滴泪，流淌到修长的指间。
“为什么……我在哭？”
她抬起手，看见指甲上流淌的泪滴，“我明明比其他人都要幸福……拥有别人未曾拥有的东西……”
“因为你真正想要的，是自由吧。”
“自由？”
五河士道想起了家庭餐厅里，折纸对自己讲述的故事。
一个女孩亲眼看见父母消失在火海里的故事。
痛苦淹没了那个女孩，最后她拼命抓住的，是一根名为复仇的稻草。
女孩曾经的梦想是做一个可爱的新娘，亲手为所爱之人制**心晚餐，可如今她的手上，却是用来弑杀生命的枪械和尖刀。
士道回过神来，面对眼前这个银白长发的娇俏少女。
“没错，真正的自由。折纸应该拥有的，是不被命运所束缚的自由。”
鸢一折纸沉默不语，似乎被这番话所触动。
细碎的脚步声从四周传来，一道道黑影从小巷子里钻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定睛一看，这些人全都身穿粗布的便服，用破布蒙面，显然来者不善。
“哪里的小混混？”士道皱眉，把折纸挡在自己身后。
躲在不远处的鞠奈赶紧飞来，在他耳边嚷道：“不对！他们是暗中活动的反王室派！”
听到鞠奈给出的情报，士道心中一凛。
“难道说……有人泄露了折纸的行踪？”
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显然不会针对他这个外来者，而是冲着“太子妃”、“未来的法国王后”的名头而来。
对面也不多话，走分出三个人走上前分别拽住士道和折纸。
“不想吃苦头就乖乖跟我们走——”
为首的男人还没说完，士道已经一记突袭，手肘捣在他的胸口。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又翻拳为掌，用掌根狠狠对男人的下巴一顶。
咔嚓——
伴随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男人怀里的短剑已经被士道抢到手里。
武器入手之后，士道随手画出一朵剑花，逼退了试图对折纸动手动脚的蒙面人。
突如其来的袭击震慑住了对方的人群，少年眯起眼睛，试图在月光下找到一条能供两人逃离的途径。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人群后方缓缓走出。
“你们对付不了他，让我来吧。”
稳重的语调里带着淡淡的鼻音，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那一定是个相当有领导魅力男人。
“黑……骑士……”
折纸双手抱在胸前，害怕地退后几步，背靠在墙壁上，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认得这个青年。
原来如此，是宫廷卫队提起过的那些暴徒吗？
“别想对她出手！”
回想起森林里那场绑架，士道立刻持剑弯腰，时刻准备与对方冲突。
而那个化名黑骑士的男人，在面罩下露出冷笑，同样拔出了腰间的细剑。
如果能尽量闹得大声一点，引来巡逻队的话——
想到这里，士道执剑而出，手中的利刃与对方锋刃交错而过。眼看剑花泛起月光冲自己面门而来，士道猛地侧身，单脚支地转过半圈，险险躲过穿胸的银芒。
而他手中的短剑也划过‘黑骑士’的袖子，撕开一道破口。
两人一闪而过，又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
只见那个男人嘴角下沉，显然没想到士道居然拼着以伤换伤，也要护住身后的少女。他沉默地逆时针跺了几步，来到士道惯用手的反位。
“你不可能永远护住她。”
他说得没错，士道的额头已经流下汗珠，自己手里的剑比对方要短，想逼退敌人就必须多前进半步。可那样的话，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其他黑衣人，肯定会冲上来抓走折纸，到时候投鼠忌器的自己，也只能缴械投降。
少年的死死盯著眼前的‘黑骑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虚拟世界里也有这个令人生厌的名字，但想要从这群人手里保护折纸，能做到的也只有——
下一个瞬间，两人同时动了起来！
铮！
短暂又清脆的金属撞击过后，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从腰侧传来。
被砍到了！但是，有机会！
身体受到冲击并没有让士道停止动作，反而刺激了他的神经，在全神贯注之下，仿佛世界的运行都变得缓慢起来。
踏步……
弯腰……
伸直手臂……
剑尖上挑……有手感！
士道心中大喜，将手中的短剑朝上方猛力一挥，硬物被击碎的声音回响在小巷里。
“唔！！”
只见黑骑士后退一步，手掌捂住额头，一道细微的血线从手套的指缝中缓缓渗出。
同样的，士道也捂住腰腹部退回折纸跟前。
“只是面具吗？可惜。”少年放平气息，虽然受伤更重，但对于士道来说，这只不过是虚拟游戏而已，无论疼痛还是紧张程度都远比不上现实。
更何况，此时他的耳边还能隐约听到美九的尖叫和加油声。
“你小子，还挺能干啊。”
黑骑士擦掉额头的血渍，脱掉斗篷的兜帽，再度站了起来。
原本还想嘴臭对面两句，可见到对手的容貌后，士道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
五河士道惊呆了，那张脸和他别无二致，简直就像早晨起床时照镜子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接连不断的马蹄声，眼见事不可为，黑骑士一甩披风，携众遁入了小巷的黑暗里。
黑衣人呼啦啦地退散一空，没过半分钟，执灯的骑士就已经出现在马路的尽头。
定睛一看，来的是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以及数名骑马的护卫。车厢侧面悬挂有描绘鸢尾花的徽章，这表示马车的主人有王室血统。
等被护卫们半强迫地邀请上车之后，士道才发现，端坐车厢里的那个男人，居然是在舞会上见过的奥利恩公爵。
“这简直是先进狼窝，又落虎穴了啊。”
看到车窗外明火执剑的骑马护卫，士道不由对鞠奈苦笑，他到真希望这是设置好的剧情，用来帮忙提高折纸好感度的。
【虚拟世界的剧情是独立演进的，硬要说的话，折纸潜意识里的愿望比我们的设置要更能够推进剧情。】
三羽遥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处理什么要紧事。
【也许这个世界里，就隐藏着折纸失忆的秘密也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