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男生。
闭上眼睛,我默默地想着,为自己长叹一口气,也许旁人会觉得我很奇怪,但是,这种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诞生在我脑海中了。
至于这想法的渊源,还要追溯到我那可悲的童年……
宽阔的装修豪华的别墅里,穿着红色的小洋裙,柔顺的黑发扎成双马尾,文文静静的并拢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的年仅五岁的妹妹,彬彬有礼地向走入家门的宾客们打招呼,而六岁的我则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不敢抬头。
“小予,你一个男生这么腼腆的怎么行,要学学你妹妹,主动一些……”妈妈在旁边唠唠叨叨的对我说。
她将我那身完全不合身的西装整理来整理去,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主动?
透过黑边圆框眼镜,我悄悄望着来往的人群,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天生就是个内向的男生,根本不能适应这样热闹的场合,谈何主动嘛。
“好想一个人呆着啊……”
我垂头丧气地想。
“哥,怎么了?”妹妹见状非常关切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告诉我吧……”
“你走……你跟我是不一样的,你不会理解我的!”我甩开她的手,悲伤地喊到。
妹妹眨着漂亮的眼睛,委屈地望着我,我把头别过去,不想理她。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整座别墅黑了下来,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我立即惊慌得大哭起来,妹妹一把拽住我的衣角,也不停地尖叫着。我两四处乱跑,撞倒了许多杯子碟子,惹得宾客们一阵抱怨。这时有人点亮了蜡烛,慌乱中的我猛地停下了脚步,发现爸爸正站在不远处。
爸爸回过身,发现了正在流泪的妹妹,他把妹妹抱起来,一边哄着一边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随后回过身,看见了我……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川剧中的变脸是如何产生在现实中……
他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瞪着眼睛走向我。
“就是断了一个电,看你吓成什么样子,还像话吗!”爸爸厉声呵斥。
我悄悄斜眼望去,只见爸爸怀里的妹妹还在哭着,便生气地撅起嘴说:“爸,妹妹也在哭呀,为什么只对我发脾气呀?”
这下他更加生气了,指着我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你,你居然和妹妹比?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而妹妹只是个小女孩,她遇到事情哭很正常,但你要是哭就是个软蛋。”
我瞠目结舌, 一脸蒙蔽。
从在那一刻起,我意识到了人们对待男女的态度是有差别的:女生可以撒娇可以害怕可以哭,男生却必须勇敢,否则就会被瞧不起。
真是讨厌!我感到非常不公平,这是哪个混蛋定下的规矩?男生和女生一样不行吗?说好的人人平等呢?
忽而脑海中的画面又转到了小学时代,我和妹妹在同一个班上课,妹妹漂亮懂事,声音甜美,很讨班上那些小男孩的喜欢。
有一次我和妹妹一块儿玩翻花绳(虽然我这个玩翻花绳的爱好被班上的男孩都笑了个遍),突然窗外一只蜜蜂“嗡嗡嗡”地向我们冲来。
“啊!”
我吓得立刻惊哭了起来,妹妹也赶紧护住了脑袋,那帮想做英雄的小男孩趁机拿着扫帚垃圾铲冲了过来,乱哄哄地将蜜蜂赶走,随后纷纷围在了妹妹的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她。
而我,则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一个人抽着鼻子,与妹妹形成强烈的反差。就在这时候,班上的孩子王——一个叫路奕的男孩走了过来,我感动不已,以为他是来安慰我的,谁知道他却一把把我推到了墙上,瞪着我恶狠狠地说:“喂,你小子明明是她的哥哥,不仅不能保护她,自己竟然也还哭了起来,你到底还是不是男的?”
“我是男的呀。”我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立刻招来了全班男生的一顿大笑。
那一幕成了我经久难忘的童年阴影。
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生活在这阴影之下,过着憋憋屈屈的生活,甚至厌恨自己为什么是个男孩子。
“如果我能和妹妹一样,哭和害怕都不会被责怪多好。”
我十分羡慕可以向他人撒娇的娇小玲珑的妹妹,认为她一定过着比我幸福的,直到那一天,我突然发现妹妹其实根本不喜欢向别人撒娇。
那个暑假,爸妈带着我和妹妹一起回乡下去。
饭后,我一个人坐在充满知了声的池塘边,把脚伸进池塘里面划水。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突然出现了一条花花绿绿的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疯了一般地跑开。
那条蛇晃动了一下,突然发出了笑声,我抬眼望去,只见这条蛇的尾部正被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你……”
那个人正是妹妹,她笑眯眯地望着我,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乖孩子表情。
“哥,好无聊啊,我们来玩蛇吧。”
我大惊失色。
在我的心目中,妹妹一直是个温顺可爱的胆小女孩。说出这番话来,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不玩吗?”妹妹不顾我吃惊的表情,随手把蛇甩到了地上,蛇痛苦地扭曲了一下,她瞥了瞥,一脚踩了下去,蛇顿时就不动了。
“啊,死掉了呢。”
妹妹一副非常吃惊的表情对我说。
而此时的我已经恐惧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内心的感情了。
这家伙真的是我妹妹吗?
“哎呀,哥,你怎么用这种表情看我?”妹妹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心地问,我赶紧把身子缩到一旁,警惕地望着她。
“小柚……你……你……”
我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妹妹眨眨眼,叹了口气,突然走到我身,张开手臂弯下腰抱住我。
“呃……呃?”
在妹妹柔软的怀抱,我一下子忘记了恐惧,静静地嗅着她的发香。
她把嘴唇贴到我耳边。
“哥,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呢喃着。
“没、我没事……”
“不要害怕哦,”她轻声笑了“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会保护哥哥的。”
说着她慢慢松开了我身体,站起身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我,我仰望着她面孔,一时间只觉得妹妹让我琢磨不透。
“呐,哥哥一定很吃惊吧,”她眯起眼睛,嘴角弯出了一抹俏皮的弧度,“在父母和同学面前那么温顺的我,竟然有这样子的一面。”
“小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不装成好孩子的话,爸爸会生气。”
她这样说着,轻松地在我身边踱着步,仿佛这是一件十分值得夸耀的事情,“但是,我不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了,在哥哥面前,就让我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吧。”
妹妹背对着我,瀑布般的乌黑长发在风中飘散开,红色的裙摆也随之舞动着,小小的背影在我眼中显得那么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