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舱在缓缓上升着，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道别……什么……”
艾瑟坐在我对面，沉默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艾瑟……？”
我小声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她似乎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直直地望着我。
我知道艾瑟并不是普通人，今天这个看似意外的相遇，大概是她早就预谋好的，就像从前我们无数次巧合的见面一样。
这次找我也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但为什么……
“道别，是指什么？”我重复了一遍问题。
“我……要离开了……”
她断断续续地回答，语毕，又陷入了沉默。
我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艾瑟最近一段时间的反常让我实在没办法安心下来。
“艾瑟……”我说，“你这段时间，很奇怪。”
“我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要离开？试卷那一件事也是……为什么要那样做？”我追问。
她忽而垂下眼帘。
“……试卷的事，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她轻声解释道，思绪似乎终于从游离中恢复回来，“想让许愿者避免因情绪过激而受到诅咒，我会对许愿者的生活进行一定程度的改动。”
“情绪过激……？”我很困惑地看着她，“就是考试挂科而已呀，我也不至于干出什么消极的事情吧？”
艾瑟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将视线移向窗外。
“蝴蝶效应……仅仅很小的细节，也许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她说，“更何况，我对你的生活改动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个……”
我震惊地望着她，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改动我的生活？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做这种事情？在我不知不觉中……在我不经意中，我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难道都是经过她安排的？
“你……”
但我又不知该如何将心中的情绪表达出口，艾瑟她……说到底，也是在帮我啊。
“对不起。”
却没想到她率先道歉了，她低着头，对我微微鞠了一个躬，这反倒让我心慌意乱。
一直都让人感觉冷漠高傲的她，忽然之间这幅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其实……没什么！你不用道歉……我知道的，你是在帮助我——”
“不是，”她平静地打断我，“我要向你道歉的是……从现在开始，我无法再改动你的生活了。”
哎？
我刚想张口询问，她却没有给我说话的空隙。
“薛玟雨，你们作为真正活着的人……一直都在追求美好的事物吧？”她突然转移话题般地说道，语气莫名的沉重。
我愣了一会儿，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得到想要的会感到幸福，”她喃喃道，“但是，如果……很珍惜的东西突然被摧毁——彻底毁坏的话，你们还能继续追求幸福吗？”
她认真看着我，耐心等待我的回答。
“那个……怎么说……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沮丧一段时间？”我不太肯定地说。
“沮丧？”
“嗯，沮丧……”
我悄悄注意着她的反应，想以此弄明白她此番提问的真正目的。
“但愿……只是沮丧这么简单吧。”良久，她自言自语道，将身体向着我的方向挪了挪。
摩天轮的座舱渐渐地转到了最高点，此时正是俯瞰风光的最好时机，但我却完全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兴致。
“艾瑟，那个，为什么……”
“别说话，”她忽然把食指按在我的嘴唇上，强硬地命令道，“接下来，听我的问题，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
我浑身一怔，冥冥中似乎被一种力量控制了所有的思维。
我点点头。
她嘴唇轻启。
“听好了，薛玟雨，”她说，“这是第一个问题，现在的你，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我轻轻点头。
“你无论如何都会守护那个东西吗？”
我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想守护我最爱的人。
她嘴唇微启，继续说道:
“那，第三个问题……你……讨厌我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坚定地摇摇头。
艾瑟的脸上似乎略过一丝轻微的动摇，但很快又沉没在了淡漠的神色中。
为什么她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呢？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仔细看看你吗？”
她的声音像羽毛一般轻盈。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注视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艾瑟会说出这种话，实在是超出了我的认识范围。
“抱歉。”
这次，她却完全忽视了我没有回应，擅自伸出双手，轻轻捧起我的脸，与我四目相接。
“艾瑟……”
在被她手指触碰的那一刹，微微的冰凉从脸颊的皮肤处传来，就像是雨天仰头触碰到雨水般的冰冷，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温度。
她的动作却那样的轻，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被格窗剪碎的暮光投射进来，在她那海水般清蓝的瞳孔中荡漾。
如同被沉重的物体敲击了胸口一般。
我第一次发现，那双湛蓝的眼睛，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深邃莫测，相反，它很清澈，很明亮，也许只有心灵单纯人才会拥有。
“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手，垂下了手臂。
不知不觉中，摩天轮已经快转完了一周，我能看到窗外的风景也开始慢慢接近地面。
艾瑟站起了身，正立着面对着窗外。
“薛玟雨，我对你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而且，我无法挽回。”
她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冷漠的神态。
“所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需要你自己一个人承受。不管遇到怎样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今天的决心。”
话音落下，摩天轮的舱门缓缓打开。
艾瑟最后看了我一眼，独自走了出去。
“那么……永别了。”
那双蓝色的瞳孔中没有泪水，但却透露出比流泪更为沉重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