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一步一步地证实着我的猜想,蔷薇的内心开始混乱,已经渐渐被这个世界吞噬了她最初的愿望和理想。
人的欲望对他的性格有至关重要的影响,这也得以解释,为何眼前的蔷薇看起来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我已经再也无法看到最初见到的那个蔷薇了。
我用眼角的余光望着安寻,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尽管她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我还是看出来,这个事实对她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所以说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请玟雨小姐赶紧走吧?”蔷薇保持着那个漫不经心的神态,而不论是我还是安寻,都没有回应她。
我能帮蔷薇吗?我能拯救这个许愿者的生命吗?说实话,我没有任何把握,我不是什么传奇故事的主人公,也没有完美的运气。
我所能做的一切,只是尽我的能力了解这个世界,找出改变现况的蛛丝马迹。
“蔷薇。”
沉默了好一会儿,安寻忽然开口了。
“嗯?”
“过不了多久,你也会让我消失的,对吧?”
我听闻这话不免内心一惊,顿时理解了安寻想表达的意思。
她长长的睫毛下垂着,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失落,仿佛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
“你在瞎说什么呢?”终于,谈到这个话题,蔷薇的语气变得急躁,“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消失!我创造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蔷薇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开始苍白,“为了和重要的人在一起……哎?”
安寻略带忧伤地望着她:“就算是现在,我对你来说也是重要的人吗?”
蔷薇与她对视着,望着那双清澈的海蓝色眼睛,她在细细思考着安寻的话。
“我……会让安寻消失?不可能!”
手机屏幕忽然闪了一闪,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霎时间想起了自己方才才让陪伴自己多年的经纪人就此消失。
“不可能……”
她无力的垂下双手,眼神空洞,任由身体从沙发滑落到地毯上。
“原来,这就是诅咒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些都已经不重要的?”
随着她自言自语般的呢喃,窗户开始猛烈的震动起来,一股强烈的不祥的感觉趋势着拉起他们二人向门外冲去。一切发生得那么快,甚至不给我多一刻喘息的时间!
“快跑!要崩塌了!”
我扯着嗓子用力喊着,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宛如擎天柱一般矗立在市中心的帝城春月大楼,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向一侧倾倒而去。
随后,就是猛烈的地震,我紧紧抓着他们两人的手,地面强烈的震感让我甚至站不起来。
第二次城市崩塌开始了。
一定是刚刚安寻的话,让蔷薇内心不安。
虽然说这并不是安寻的错,崩塌早晚都会开始。
不要怕,我暗示着自己,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不是真实的地震,而且我也不可能死。更何况崩塌的世界中所有物体都是失重状态,我们不会掉下去的。
玟雨,要冷静,保持冷静,只有冷静清醒的头脑,才能解决困难!
碎玻璃划破了我的脸颊,咸醒的血流进我的嘴里。我用尽全力将身旁的两人拉到了远离窗户的区域,四处寻找着能躲避的地方。
虽然根据先前的经验,我们不可能坠落,但冲击力带来物体的碰撞却不可避免会伤到我们。
一声巨响阵痛耳膜。
我转过头,突然看见蔷薇头顶的天花板摇摇欲坠。
“蔷薇!小心!”
我大声提醒她,可她却不为所动。
“为什么要帮我?”蔷薇不屑地说,“在这个世界我不会受伤!而且就算我消失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实在受不了她的脾气,终于有些生气,“乱怀疑人也要有个程度吧?我真的只是想救你!”
她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就在那一刹那她,头顶的天花板脱落,直直地砸向她的身躯。
“怎么可能……明明之前都不会伤害我的……”
我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地冲向前,一把推开了那个还在呆呆抬头望着的蔷薇,她惊愕地看着我,随后向后倒退几步,跌坐在过道的另一侧。
沉重的水泥块向我脑门砸来,此时我已经没有时间躲闪,轰的一声,我的视野陷入了一片漆黑。
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然后剧烈的疼痛让我近乎昏厥,我蜷缩起身子,鲜血模糊了我的视线。
是我的知觉开始渐渐丧失了吗?震感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恍惚间,我又看见所有的物体开始漂浮在空中。
一个身影在向我冲来,而我躺在倾斜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安寻……”
我气若游丝地念着那个名字。
我看不清她的脸,可却能辨认那个身影。
是安寻,她没事,太好了。
她好像在向我喊着些什么,我听不清,她伸手努力想拉住我,但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接着,地面越来越倾斜,我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向着一侧滚动,终于身体悬空,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中……
接着,伴随着让人睁不开眼的风沙,我的身体又被一股力量卷起到半空,双脚离地。
双手胡乱的在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四周什么也没有。
奇怪的是,相比起慌乱和恐惧,此刻的我,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许是一个很长的梦——又或许是现实?回忆早就褪色,梦和现实混淆在了一起。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有一次独自在海边玩,一个浪涛打过来 把我的身体卷入海里,我极力呼喊大人,却没有人回应。
只有苦涩的海水灌进我的喉咙。
不管怎么挣扎,我瘦弱的身体始终都无法逃脱那巨大的力量,但尽管如此,我从没有一刻放弃,我孤独地挣扎着,等待着并不存在的救兵。
苦涩,绝望,无法呼吸的痛苦……我不停挣扎着……
到底过了多久呢?我并不知道,在那黑暗的短暂的时间,我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我的同学,我的父母,小柚……
谁会来呢?大家都在哪里呢?
我没有等来答案。
当我终于能勉强睁开眼睛时,我昏沉沉地躺在海边的沙滩上,粗砾的海沙印疼了我的脸颊,我听着浪涛拍打海岸,宛如一个女人在断断续续地哭泣着。
茫茫的夜空下什么都没有,它像是在为孤独的我哭泣。
那回忆里的海啸声,在我耳畔化成了此刻的风声,我从回忆回到现实。
现在的薛玟雨早就不是那个无力的小孩了。
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一股力量正在复苏。
和上次一样,只要这个世界产生崩塌,我身为守护者的力量就会恢复。
因此我又能感觉到许愿者的存在了,同先前一样,我在两个方向感受到了许愿者所在的位置,虽然不能辨别哪个才是蔷薇所在的地方。
待到风声停止,我再次重重的摔到了一片陆地上。
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守护者特殊体质的原因,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疼痛感逐渐消退,我从眩晕中睁开双眼。
环视四周,灰蒙蒙的一片,空中漂浮成千上万的碎片,和上次并无二样。
“得……找到她们……”心里这样想着,我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活动了一下四肢,按照心中感知的方向前进。
商店,医院,幼儿园,然后是上次和安寻走过的小公园……在一块一块漂浮的陆地上勉强地移动着,我总感觉脚下的路有些熟悉,周围都是见过的风景。
“有点奇怪……”
身体里的感知越来越强烈,说明我正在离蔷薇越来越近,很快就能来到她们身边了。
我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与她们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必须让蔷薇恢复原有的愿望,这样才不会被这个理想世界吞噬她的自我。
就是这里。
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斜面屋顶,屋顶上是赤红色的瓦片,还有个装饰用的小烟囱,我落在烟囱的边缘。
随后,脚尖轻轻发力,从屋顶跳落,落在了一个小开满花的院子里。
“这——什么情况?”
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了,这个小院子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我自己的家,此刻,我就站在我家的门口。
为什么是这里?
花园里那棵熟悉的桂花树送来淡雅的清香,脚边的波斯菊在风中摇晃着脑袋,几篇落叶飘零,落在我肩头。
我踏着小石径的另一端,赤红的木门半敞开着,里面是我熟悉的家。
刚才空间崩塌带来的强烈地震,把她们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吗?不,也说不定是她们自己主动来到这里的。
是来找我的吗?
这也说不通,在这个混乱无序的空间里,她们根本不可能按照原有的地图记忆找到我,大概只是巧合。
“安寻!蔷薇!你们在吗?”
我一边大声呼唤着她们,一边向家里走去。
那是按半场开的木门,仿佛早已等候我多时。
我迈进家门。
“安寻,你们在这里吗?”
屋子里宽敞明亮,我眼前并没有蔷薇和安寻的影子,相反,那是另一个人。
是我最熟悉最熟悉的那个人。
“小柚……”
“姐姐?你去哪里了?”小柚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看着电视,侧头看向我。
客厅里只有他在,咖啡的香味从那头飘散过来,电视里播放着他最喜欢看的柯南。
我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不敢直视他。
脚下白色的地面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倒映着客厅中的一切物体,却都是扭曲的影子。
“小柚……为什么会是你?”
“你在说什么?”
他注意到了我的异常,放下咖啡杯,向我走过来。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我的那一刻,我反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种强烈的感觉,没有错——是许愿者。可是为什么?小柚为什么会再度成为许愿者?这不合理,我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