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声音里满是对我的担忧。
“没什么，没关系的。”
言罢，我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努力给他一个微笑。可他面色忧郁，嘴角僵硬抿成一条线，似乎并没有被我的笑容骗过。
“够了……”
小柚目光灼灼直视着我，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我没事……”
我强行撑起脸上的笑容，还想再说些什么宽慰他的话，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紧紧的拥抱，他抱的那么用力，让我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自从成为守护者之后，你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开！一个人默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遭遇各种各样的事……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不是因为我小时候对许愿池许愿，你本来不用面对这些的……你可以安安心心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每次想到这个，我都非常愧疚。”
仿佛积蓄已久的情绪在此刻喷涌而出，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而我的心也因为他的话语隐隐作痛。
“小柚，我……”
“做你的弟弟也好，妹妹也好，性别和角色都不重要！以前我总是认为，我以为我只要足够优秀、努力，就一定能保护好你，可现在我却像个局外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小柚！”
我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有些错愕，而我微微用力推开他。
“抱歉，我现在不想说这些……”我躲过他追问的眼神，“这次的失败……我有很大的责任。”
“你不要那样想，那不是你的错！”他焦急地说，“我多少了解过那个叫蔷薇的女生，如果没有许愿池，她也可能早就选择自尽了，现在这样子对她来说可能反而不是最坏的结果。”
“可是，如果我再强大一点……”
“都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小柚的声音在身后渐渐淡去，我没有再和他争执，而是转身渐渐离去。
我踏着碎裂的石板，绕过焦黑的断柱，死去的枯藤挂在只有半片玻璃的窗户上，凉风吹过，它们有规律地摇摆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和小柚的心渐行渐远，我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起生活，依然像从前那样深爱着对方，只是，我们不再那样心意相通。
也许并不是因为性转或者别的什么事情，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小柚除了我之外，很少真正在乎其他人。
在家里他扮演着父母喜爱的乖孩子，在学校他用伪装的礼貌敷衍老师和几个泛泛之交的朋友——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而我却不一样。
成为守护者的我，不再是只会为自己哭泣的胆小鬼，我的身上肩负着守护许愿池的责任，以及艾瑟留给我的、帮助他人的使命。我拥有者守护他人的能力与责任——即便那个许愿者同我素不相识。
有时候我会觉得，小柚一定是世界上最了解我，又最不了解我的人了。
行至树林的深处，转头看见身后的小柚没有跟过来，我松了一口气，我并不想让他太多地分担我的懊悔。
“这是，薛玟雨，你一个人的事，”我对自己说，“你应该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解决，一个人去背负沉重的未来，而不是再像从前那样想着依赖他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努力保持平常的状态与小柚和父母相处，面对小柚的关心和询问，始终保持着缄默。
“好啦，小柚不要再问啦，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笑着把蛋糕端到他的面前，“你快吃，再不吃我帮你吃完了？”
每次，我都能想出各种理由把他的问题搪塞过去，尽管他看起来对我的“表演”不太满意，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接受了我的说辞，慢慢不再询问。
我独自把所有情绪压抑在了心底的角落。
日子一天天轮回，早晨起来帮母亲做家务，有时装模作样地翻翻求职信息，再看看喜欢的书和电视，按时检查许愿池的工作状态，最后等待着傍晚夕阳沉没，黑夜降临……周而复始，始而复周，生活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每天夜里我都会做梦，我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虚构的世界，有时候是在破碎的空间里和安寻并肩作战，有时候又是在空中花园餐厅里与蔷薇喝茶。
梦里的蔷薇没有之前那么固执和傲慢，她表面上仍然是那副嘴硬的样子，偶尔讥讽我，说着完全不在乎我感受的话。可实际上，她又总在不经意间表现出对我的关注。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守护者，是不是脑袋坏掉了，明明救我这样的人对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蔷薇坐在空中花园餐厅的中心位置，高举起金边的茶杯，像个高傲公主般地说，“好不容易给你创造出的世界，你倒是多享受一下，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干什么？”
“毕竟这是守护者的工作嘛。”我没有生气，反而微笑地看着她，“好啦，大明星蔷薇，茶再不喝就要冷了哦。”
“这、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下定决心一般一口气将浓茶灌入嘴里，接着连连咳嗽，“咳咳咳、咳咳！好苦！”
“我之前就说，你应该选卡布奇诺，”安寻在一边为她倒了一杯纯净水，一边拍着她的后背，“果汁也好，牛奶也好，可你却偏偏点了自己最不习惯的浓茶。”
“那当然是因为，咳咳，因为只会喝甜饮料的偶像太烂大街了！咳咳咳，我才不要像那些傻白甜一样！”她振振有词地解释着，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大口喝光了杯中的水。
我微笑地看着她们，午后的阳光是那么柔和，餐厅里杯盘碰撞，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
蔷薇身着一条演出才会使用的红色礼裙，蓬松的短发依旧梳成她的招牌双马尾，她看起来那么有活泼，就像是从电视机里走出来的少女偶像。而在她对面的安寻，则显得更文静优雅，她白皙的手腕上戴着贝壳手链，一袭朴素的黑裙遮住小腿。
我陪伴着两个少女，明亮的玻璃房里，围绕着一桌精巧的下午茶点，她们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女生没什么两样，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无聊的话题，又时不时为莫名其妙的小事争论起来。
那场景在我心里化作了一张永恒的画，流动的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然后，我的世界沦落入漆黑之中，所有的东西突然消失，我大声呼唤她们的名字，回应我的却是一片死寂……
忽而从梦中惊醒，我睁开眼睛。
一切景象化为虚幻的泡影，迎接我的，只有苍白的天花板，空荡荡的房间，和窗外阴暗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