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本章为路奕外传,由于更新的时间跨度太长,老读者如果忘记剧情的话,可以重温一下正传第24和25章)
夏季的天空中滚滚雷鸣,将太阳的炽热转化成瓢泼大雨,打湿了海雨市的大街小巷。一股闷热的气息涌动于空气之中,我打着伞缓步行走着,来往车辆川流不息在我身旁。
路奕在我前方不远处,半边的卡其色夹克已被雨水打湿,我盯着他后脑的发旋,想要对他说些什么,最终又还是停下了。
好尴尬。
昨天路奕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叫上小柚一起参加小学的同学聚会,我不知何故内心有点抵触,但又找不到任何适合的理由拒绝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结果就是,我不得不面对现在的情况。
小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去了不同的初中和高中,联系的减少意味着关系的疏远。路奕费好些功夫也没有约到其他同学,最终集合的地点十字路口,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个人。
是该说点什么吗?是该说点什么吧。
但他完全没有主动打开话题的意思,仿佛等着我来打破这一僵局。
路奕从小就和我关系不好,因为厌恶性转前我懦弱的个性,直到转学为止我都饱受他的欺凌,现在看起来,我们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缓和多少。
“去哪?”
他突然开口说道,让我吓了一跳。
“之前不是说好……一起去唱K吗?”我支支吾吾地小声说到,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
“我想去郊区那个向日葵花海。”
“诶?现在?可是下着大雨,还打雷呀。”
“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了,”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说,“路有点远,我可以开车载你,免车费,仅限一次。”
“不是钱的问题啦……”我嘟囔道。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我们找了个路边的茶馆坐下,他坐在门口的位置点燃了一支烟,等了一个多小时,雨也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猛烈。
无奈之下,我只好提出离开。
“看来今天也没办法去了,同学聚会……就这样结束吧?”我犹犹豫豫地提议。
“我想去看向日葵。”结果却收到了他这样的答复。
我抬眼望去,他嘴角僵硬,没有一丝笑意,那双眼睛却茫然若失,他的身体斜靠在柳条椅上,看起来有些疲惫。
不知何故,我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的提议。
“郊区大概是去不成了,跟我来。”他仰头,喉结滚动,饮下了最后一杯浓茶。
我默然跟随着他离开了茶馆,穿过十字路口,到了街道的对面,鞋子踏在一朵朵水花上,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知道跟随着前方的少年。
然后,我们来到了美术馆。
推开实木大门的那一刻,我就搞懂了路奕的用意。在我们面前,巨大的玻璃相框足有五六米高,那金属边框之内,是梵高的名画——《向日葵》的复刻品。
一朵朵向日葵,宛如耀眼的黄色火焰从瓦罐中喷射而出,有的枝**拔,有的即将枯萎,摇曳的花瓣肆意舒展着,栩栩如生。
“我姐姐腿脚不好不方便出门,昨天她跟我说,想要在今天的生日看到向日葵,”路奕在我身旁淡淡说,“我本想去那片向日葵花海拍点照片,但既然没有办法去郊区,就只好来这个向日葵画展弥补一下了。”
“是……路葵?”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呢。”他面无表情地说,让我搞不懂他这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们并肩走在美术馆里,欣赏着各种各样的向日葵画像,那些向日葵有的盛开,有的凋零,既有动漫风格,也有抽象或写实的风格。四周没有人,但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长长的走廊里走着,走着,脚下红色的地毯无限蔓延向远方,隔着墙壁还能听到外面的雨声。
“感觉好像真的到了向日葵花海里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似曾相识,我使劲回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我们终于走到了美术馆的尽头,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和向日葵画展的风格截然不同的巨大油画,几乎是等比绘制的。
画里是一间单层的瓦片房,屋顶红褐色的瓦片长着斑斑青苔,灰白的墙面凹凸不平、饱经沧桑,缺了一角的木门半开着,似乎主人在为即将到来的人而特意留门。
在画面中,没有任何向日葵的影子,甚至找不到一点而明艳的颜色。
“这张画真奇怪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展览上?明明和向日葵没有关系啊。”我感到十分困惑,看看那个房子,又看看周围各式各样的向日葵。
路奕却没有和我搭话,他径直走上前,伸手就要触碰那张画,我刚想上前制止他,下一刻,奇迹发生了,他的手深入的那张虚假的画中,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哎?这是什么?机关?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身旁所有的向日葵在一刹那消失于黑暗之中,我们面前的那座破旧的小房子,却仿佛从画中活了过来,真实地伫立在了我们眼前。
那色彩,那触觉,空气中温柔的风,屋檐下鸟雀的鸣叫,我的四周不再是金碧辉煌的美术馆,而是安静的城中村角落。
不过多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拄着拐杖从里面走出来,她先是看看路奕,又看了看我,随后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舒展开来,她慈祥地笑了。
“奶奶,我回来了。”路奕低声说。
“终于等到你了,路奕。”老婆婆笑着,把拐杖放到一旁,一双苍老的手紧紧握住路奕的手。
路奕的眼眶不知何故有些发红。
“嗯……是她陪我走到这里的。”
这样说的时候,他却并未回头,我分明感觉到他一直在关注着我,只是有意地避开我的目光。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陌生的路奕,我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遏制不住地涌现,一种强烈的感情泛滥起来。
“好孩子,奶奶知道了。”
老婆婆闻言抬头望向我,一双浑浊的眼中藏着怜爱,仿佛能把人心底最深处的寒冰融化,她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又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音还在我耳畔环绕,我早已泪落不止。
所有的画面开始破碎,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我睁开眼睛,迎接我的是阴天的黎明。
终究是一场梦而已啊。
火灾中消失的东至华小学,永远不能再见面的同学们,因为诅咒而死去的路奕,以及他前几天刚刚病逝的奶奶。
我想起他临终前对我的告别,那最后一次一起去向日葵花海时,他对我倾诉的一切,有关他的过去,他的家人,他的愿望,所有的事情有关他的事情我都铭记于心,作为守护者,永远不会忘记。
那个用玩世不恭伪装自己内心的少年,那个逃避一切而冥顽不灵的少年,或许他内心深处,也曾希望自己能有勇气面对现实,回到奶奶的家中好好照顾她,捡起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我重新闭上眼,回味着梦里老人最后对我说的最后那句话,一遍又一遍。
“谢谢你,我的孩子,谢谢你把路奕带回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