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我前面。
及腰的白发随风摆动，头顶的鸭舌帽也险些被吹歪。
我原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她回头看着我，眼里有些疑惑。
阳光有点刺眼，我眯起了眼睛。
“这样不太好吧。”
“这样……是指？”
“别人还没到我们就先出发吗？”
“是那家伙突然说也要来的吧？我们要在这里等一上午吗？”
她不满意地鼓起嘴。
“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单独待会。”
“没有啦……”
一想到接下来的场景，我就有点头大。
她超绝可爱的脸上露出腹黑的笑容。
“那就走咯。”
吹弹可破的小手伸到了我的身前。
我犹豫片刻后牵住了她。
“要去哪呢，我可没来过这里啊。”
“嗯……上午的话，去埃菲尔铁塔怎么样？”
“那就请你带路吧，大小姐。”
“要跟紧咯，助手。”
晕头转向地重新回到身体之中，视野逐渐重新变得开阔而光明。
玻璃罩外，湛蓝色的星球令人望而生畏。
再一次，我又死掉了吗。
我贴近玻璃，呼出的热气在上面形成了薄薄的一层雾。
透过这层模糊看去，世界更加显得不真实了。
地球在空间内的比例大的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不禁想起了阿波罗登月计划。
阴谋论者总是怀疑那是假的，在某些方面也说的过去啊。
“铮铮……铮……”
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在等她。
转过身来，少女微笑着站在那里。
正如与我第一次相遇那样。
“……你在这里啊。”
她熟悉的声音传遍了大厅。
她撒娇的可爱、她落泪的不甘、她痛苦的死亡……
在同一瞬间，所有回忆涌现在我的脑海中。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克莉丝……”
她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不安的表情。
“为什么你记……？”
“放下武器，已经够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过去的我执意要干掉现在的我。
我只知道，这逼迫着克莉丝不停地杀死她深爱的人。
死亡的恐惧也无法阻止她。
“……”
克莉丝没有回应我。
她越过了围栏，落到一楼。
手里依然拖着那杀死我许多次的骇人恶斧。
她的嘴唇微微振动。
我从口型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不起。”
下一刻，她高高举起了武器。
我立刻朝着预想中的路线逃跑——
经历了如此多次的死亡，跑路已经成为我不能再熟悉的技能了。
熟练地转过拐角，我径直往克莉丝的房间跑去。
干净利落地打开门，我趴在地上将她床底的箱子拉了出来。
——格洛克Glock 34。
载人火箭上是不会允许携带这样的东西的。
但没人说过不能在月球上造出来。
摔倒在床边的那一刻，我恰好瞄到了这东西的存在。
透明玻璃盒内，由热塑性塑料和金属撞针组合而成的格洛克34静静地躺在里面，弹匣旁的9毫米弹头整齐排列成一行。
枪面侧用黑色签字笔签写着“clef”。
好吧，这充满了中二气息的印记应该是我的产物。
大概是在我用3D打印弄出来后，被克莉丝没收掉了吧。
我把子弹快速填充进弹匣内，举着手枪回到了走廊。
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我不想对她开枪。
3d打印的枪支与金属枪支相比没有任何不同，对人而言都是致命的武器。
我小心翼翼地行动，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大厅。
一阵被人监视的感觉突然袭来。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克莉丝。
直到地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我连滚带爬地躲过了从上到下的一击。
不顾摔倒的疼痛，我把枪指向离我只有几步之远的克莉丝。
“站住！！再动我就开枪了！”
虽然没能接受专业的训练，但有人告诉过我，在面对逃犯或有威胁的歹徒时，大声训斥要比扣下扳机好用的多。
克莉丝看到了我手里的东西，手中紧握着消防斧。
“看来手术失败了……
也不对，如果失败的话……到底怎么回事呢？”
“别管手术了。把斧头放下！”
“对不起，做不到~~~”
即使被枪指着，她也只是小打小闹地跟我开玩笑。
我真的不想对她开枪。
“求你了……
我只是想查清楚一切。”
我祈求着她，没有说出那句话。
不要逼我。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时间好像过去了一整年之久。
当我意识到克莉丝向我冲来之时……
“嘭嘭嘭嘭嘭！！”
手指已经快速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响声回响在大厅内。
面前的场景放慢了速倍，洁白的剑道服上蔓延出好几朵妖艳之花。
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血腥味的源头还在往我身边移动。
手中的枪械只剩下子弹耗尽后击锤的咔嚓声，拿着斧头的杀人鬼还没有倒下。
我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切割感并没有传来。
一个重物冲击了我的胸膛，没站稳的我连连后退。
……我睁开了眼。
克莉丝手里紧紧抓着斧头，但并没有将它挥向我。
她的嘴里涌出着鲜血，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我身上。
“锵——”
斧头清脆地落下了。
我的身体下意识间抱紧了她。
“你说过……到
……散步……的。”
死神在敲门。
少女断断续续，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我只看见她的手指向门外。
……一望无边的月面戈壁。
“你……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爱你啊……”
闪回的画面让我明白此刻道别的话语应该是什么。
我靠近她的耳朵。
“……我爱你。”
……我们杀了她。
你他妈真是疯了。
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坐在毫无生气的克莉丝旁边，她闭着眼的样子像是睡着了而已。
但我清楚明白，她已经被死神带走了灵魂。
我不想会对她开枪的。
只是拿着枪警告她而已。
我怎么会开枪？
这简直不是我……
我痛苦地抱住脑袋，
我……
…………
…………
…………
…………
真相是什么？
视频里的“我”指示克莉丝杀掉“我”……
这如同噩梦一样切实存在的轮回……
现在不是停下脚步的时刻。
无形的力量强迫/撑起我破碎的灵魂，我像只木偶一样站了起来。
不属于我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
‘去找到真相吧——’
‘查明一切——’
‘拯救一切——’
我决定前往……
寝室内。
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的这里。
不是克莉丝的卧室，而是我自己的卧室。
我想查明的事情有很多，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让我先把逻辑理清楚——
现在是2026年。
我与克莉丝早在登上月球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为了实施某个“计划”，克莉丝与“我”不惜将过去两人有关的记忆全部删除，已为了达成“计划”中的目的。
当我初次逃回宿舍时，记忆与认知停滞在了2025年间，为此，我还在电脑上确认了真正的时间。
然而，与医务室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电脑的时间与我记忆中的时间完全一致。
我在2025年到2026年的记忆去哪里了？
在此之前，我下意识认为那是由于删除与克莉丝相关记忆的作用。
但我却有2024年到2025年（认知内）的所有记忆——不过其中关于克莉丝的内容完全不见了。
只有一个解释。
那些记忆被删掉了。
我在那一年里干了什么？
那一定很重要。
屏幕亮了起来，右下角的时间依旧显示着“2025年”。
打开文件夹，就像要验证我的猜想一般，硬盘里只留下了2025年的资料。
我一定在那时候做了什么。
一些不能让现在的“我”知道的事情。
“滴。”
轻柔的电子音从音箱里发出。
桌面弹出了一个熟悉的窗口。
“地下控制室，耳机在你右边第三个夹层，频道10。”
……是079。
耳朵上带着与强人工智能“079”沟通所需的频道耳机。
电梯很简陋，与月球基地简洁而又富有科技感的内饰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从太空上看月球基地应该会非常壮观的，可惜我来的时候在休眠舱里，什么都没看到就已经到这了。
不过，我也没穿上宇航服出去探索过，月球基地的外观只是我想象出来的。
“吱嘎……吱嘎！”
电梯踉踉跄跄地停下了。
我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手枪。
虽然明白这里已经不会有来自人类的危险了，直觉还是促使着我带上了枪。
带上耳机已经不少时间了，我还没收到过079的回答。
想到这背后要杀掉我的人居然是我自己，我多少有点怀疑079也有份搞鬼。
“啷哐哐！！”
面前的铁门打开了。
简陋却宽敞的通道显现了出来。
“晚上好，先生。”
冷酷的电子音响起。
我差点想对着摄像头疯狂开枪。
“你他妈！
……你！”
“我明白你的激动，先生。但摧毁摄像头是不会对我的本体造成任何伤害的。”
“……你太过聪明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谢谢夸奖，我会再接再厉。”
从电梯里离开，我被四面而来的混凝土墙包围了。
当然，这四面指的是“上”、“下”、“左”和“右”。
建立在地下的负一层，坚固和稳定是它最重要的功能，能起到保护重要设备的能力要比什么都好。
我沿着通道直行，无视那门上写着“禁止进入”和“非请勿进”的两个房间，我的目标只是控制室。
079告诉我要去那里。
“克莉丝死了。”
我压住乱糟糟的心情，我要在这里问个明白。
“根据活体监测仪来看，确实如此。”
“这么镇定吗？你很奇怪啊？”
“我是Ai，冷静分析一切只是我的基本思维而已。
相反，通过数据库分析，在事情发生后，您还能这么快振作起来寻找答案真是令我吃惊。这不符合您的风格。”
“……听你这么说，你完全知道……”
“正是，所以我才在指引您寻找答案。”
“……”
如果“轮回”现象还存在的话。
也许在这之后还有挽救一切的机会吗？
我在思索之间随手推开了控制室的大门。
——在唯一的座位上，赫然倒着一名男性的尸体！
没有。那只是我想象中的景象而已。
控制台布满了隐晦难懂的操纵杆和检测仪。
维生系统、空气转换系统、温度调节系统、自动灌溉系统、引力束缚……
要是乱弄不小心把自己搞死了就完蛋了。
还是离这些东西远一点吧。
079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呢？
我环顾四周，另一边的控制台上有件物品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个纯黑色的骰盅。
它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与空间焊死了一样。
我没有关于它的记忆。
直觉告诉着我，在它的内部，有三个静止的骰子。
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由得靠近了那边的桌面。
手上满是冷汗，我颤抖着握住了它。
里面的三个骰子到底是？
____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