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占据他的？”
法然用一梭子子弹打中了“比尔”的身体，将其肩部炸开，手臂断裂。
但是“比尔”的表情没有一丝痛苦的意思，哪怕一点也没有，仿佛被打断一条手臂不比脱落一根头发更加痛苦一样。
一股针刺般的疼痛自法然的头盔渗入了她的大脑，一个真正的恶魔所带来的魔力波动远远不是一个化身所能比拟的。
“小修士，我告诉你了，我就在这里。”
恶魔平静地说着，比尔的身体开始沸腾起来，一股沼泽特有的腐烂气息与肌肉燃烧所带来的气息混杂在了一起，那个曾经的人类特工的身体迅速化为了一滩漆黑的黏液。
恶魔如同蜈蚣和蝎子的混合体般的躯干也开始显露出来。
“你对我的羞辱，就在这里，我要你十万倍的偿还。”
恶魔继续说着，将自己宿主的皮肤抖开，将自己庞大的身体完全显露。
随着恶魔缓慢逼近，科可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一个时间段无法处理如此恐怖的信息而宕机了，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围的合金甲板上出现了不应该出现在金属上面的霉菌，仿佛让金属得病了一样，就连周围的空间仿佛也在不安地咳嗽着。
“绝望——”
法然一边带着科可后退，一边在脑海中思索这个恶魔的身份，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熟悉，她可能曾经处理过这个恶魔。
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原本因为科可的体质而无法发声的裂口开始蠢蠢欲动，在她的头盔中吵的她感觉一阵耳鸣。
+ 释放我 +
那个声音这样说着，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 你无力对抗这样完整的上位存在，小修士，不然就只会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
法然有些难受地摇了摇头，现在就连她的镜面头盔也无法抵御那种低语了，那种要求她不加限制来释放她体内浩瀚伟力的低语。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那么做，她现在就这么做实在是太早也太仓促了，就像是用纸张糊出一个喷火器一样，一旦完全释放，那么第一个被这股力量所吞噬的绝不会是敌人，只会是她自己而已。
即便能够谷出那种力量又怎么样？使用完后可能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即便能够取胜，也不会有人愿意使用它。
“这条东西在勾引我犯错——”
法然说着，手中的长剑随着魔力的注入开始迸发出非物质界的光辉，驱散了即将笼罩而来的恶臭气体。
“蚀心者阿尔克墨涅。”
法然开口说出了恶魔的名字，不再后退，将自己已经打空的实弹武器收起，再次拿出了魔力投射器。
而那个名为阿尔克墨涅的恶魔停滞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吃惊，但是接着只是抖了抖身子，继续向着两人前进，同时继续以自得的平静口吻说道：“知道又怎么样？小修士，你觉得你熟悉我的力量就能够获胜？你那个没有升格完成的躯体所能发挥的力量远远及不上我，我干掉你就像狗杀耗子一样容易。”
“科可，你还能像之前那样做吗？让这东西停滞一下？”
法然问道，但是科可此刻大脑都快受不了恶魔降临这个事实的信息量。听到了法然的问询也只是痛苦地摇着头道歉：“对不起，修士，我，我做不到，也许别人可以，但是我科可就是做不到，我，我就是做不到呀。”
法然叹了口气，面对恶魔，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武装人员也有极大的可能被吓得动弹不得，即便是正规部队，在和恶魔的交战中，都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部队仅仅因为恶魔出现时造成的诡异波动而完全失去作战能力。更不要说科可这样的孩子了，也许恐惧和不甘这样的极端情绪可以在一时让科可发挥她特殊体质的能力，但是这绝对无法视为一种真正的战力。
“科可，听我说，你先离开这里，沿着后方的楼梯或者什么东西向上走，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头，好吗？”
法然说着，看见阿尔克墨涅的身体开始在被严重腐蚀的合金甲板上发出一种相互绞合的声音，手中的魔力投射器再次凝结出一道长矛，抢先向着阿尔克墨涅直接射去。
那种紫罗兰色的高能等离子束再次爆发而出，使得周围的甲板上那些因为阿尔克墨涅出现而滋生的霉菌燃烧起来。
阿尔克墨涅蜈蚣般的口器中顿时传来刺耳的尖叫，周围的一些管道都因为无法承担这种声音的冲击而出现道道裂痕。
远处，有的卫兵刚想要对着阿尔克墨涅开枪，也被这种声音震得动弹不得，脑浆直接从耳朵中流出，接着无力地倒下。
法然连忙释放魔力将科可护住，但两人还是一起被这种冲击力震撼到了，法然感觉自己的口鼻都开始渗血，不由得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修士，你？”
科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冲击，看着法然狼狈的样子，顿时感觉一阵懊恼——如果我刚刚就走了，也许法然就不用为了掩护自己而受伤了吧？
“我没法一边护着你一边和这种东西交手，向上走！同伴很快就来！”
法然大声说道，不顾自己的伤势，向着阿尔克墨涅的身体冲去。
剑与利爪碰撞时的火花再度迸发而出。
科可有那么一刻希望能够留下来帮助法然，但是仔细思索，自己呆在这里也不过是让法然多一个累赘，也只能转身就跑，利用她那缺乏锻炼的腿所能企及的最大速度远离这片致命的战场。
“不，孩子！别信她的！我之前只是要给你打止痛针而已！我说过了痛苦很快就会结束！”
阿尔克墨涅吼道，节支在空中挥舞着，科可的退路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由尖刺和腐木组成的栅栏。
“她在欺骗你！等到她的同伴到来，你就会永世困于牢狱之中，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的魔力能够创下何等的伟业，孩子，不要信她！”
科可则只是继续远离着战场，在她看来，这个恶魔没有任何信用可言，祂连叫自己的名字都不肯，而且她也在法然这里明白了使用魔力之人需要面临的代价。她又怎么可能会听从这连个人形的没有的东西的鬼话？
随着法然的魔力投射器再次以一记攻击魔法将科可的后路清空。
科可迅速消失在了后方，继续努力跑着。
“算了，反正解决了你再去找她也是一样的！”阿尔克墨涅咆哮着，继续用自己的利爪挥击着。
而刚刚短时间内连续使用魔力投射器释放攻击性魔法，法然感到自己仿佛已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一刻那样无比疲惫。
但她还是下令护甲给她注射战斗兴奋剂让她重整旗鼓，挥剑回击着阿尔克墨涅。
+ 你大脑可以被骗过，但是你的灵魂不行，你的力量要用尽了，法然，解开我的封印
+
那个头脑中的声音继续说着，让法然不再压抑自己。
随着科可离开，这种声音似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越来越不受控制。
而法然也感觉自己的眉心仿佛有着什么要出来了一样，手臂上的晶体开始发烫，脖子上的那两排晶体似乎也开始如同一张嘴一样蠕动起来，要把她的脖子都撕裂开来。
“闭嘴，闭嘴呀！”
法然一边愤怒挥剑，一边捂住自己的脖子，徒劳地想要让脑海中的声音闭嘴。
她的护甲被阿尔克墨涅割开了几条裂缝，镜面头盔被砍得破碎开来，所能提供的屏蔽越来越弱。
她体内的力量开始不仅仅为她的意志所动，也开始被脑海中的堕落之音干扰，如同要将他撕成两半一样。
“怎么样？小修士，是不是感觉到了生命正在离你而去？是否感到自己的命运即将不再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阿尔克墨涅继续咆哮道，祂处在绝对的上风。
随着祂手臂的又一次挥击，法然的一大块肩甲被整个撕碎开来，破片飞溅到近百米的空中，一道细但是很深的伤痕出现在了法然的右臂上。
法然刚刚想要用魔力投射器再次凝聚出攻击魔法来抵御阿尔克墨涅狂风般的斩击，但是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使得她厌恶地将使用魔法的冲动压下，顿时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经受恐怖的重压，在尖叫着。
这种干扰使得法然不禁痛苦地闭上眼睛，即便是一整条胳膊都被切下来的痛苦也远远不如这种体内传出万千悲号的感受痛苦。
“小修士，你已经败了。”
阿尔克墨涅说道，攻击暂停了一会儿。
法然有些茫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恶魔突然停手了。
紧接着，她感到自己的右肩顿时一轻。
她紧紧握住的魔力投射器连同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右臂一同掉落在地，接着被阿尔克墨涅再次一挥，打飞地更远了，鲜血开始从红色转变为被阿尔克墨涅污染过的黑色。
一股压倒性的虚弱感顿时让她动弹不得，甚至就连呼吸都显得十分疲惫。
只是脑海中的声音继续响着。
+ 法然，还有机会，别婆妈了，释放我！+
释放它，释放自己的潜能，这听起来太容易了，但是法然始终不肯那么做，她当年还没有当上修士时不慎听从过她脑海中的堕落之音，结局是她的同伴被这股力量活活烧死在了甲胄当中，周围的一切物体上也开始布满那种诡异的晶体。
那个声音继续叫唤着，但也许是法然太过虚弱了，完全听不见。
而阿尔克墨涅将一条肢体指向她。
“小修士，我先要点燃你的势能，先让你自己被自己的力量烧个半死，让你也体会那种从内到外被烧尽的痛苦呀！”
法然无力地看着恶魔，等待着那种炼狱般折磨的降临。
但是这并没有发生，阿尔克墨涅仿佛只是指向了法兰，显得极为滑稽。
仿佛一切魔法都被禁止了一样。
“虚灵蚀矛，给我去杀呀！”
科可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她感觉到了法然的生命在逝去，忍不住折返回来了，她看见了法然的右臂连同着魔力投射器被一起打飞的一幕，那个魔力投射器鬼使神差地飞到了她的旁边，但是那攻击性魔法并没有显现出来，毕竟，科可根本不会这种攻击性魔法，再加上她本身作为禁绝者的体质，施法成功率本身就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为什么出不来？虚灵蚀矛，快给我出来呀！”
科可拼命回忆起法然与恶魔化身一战时所使用的魔法，但是不论她怎么做，攻击性魔法都完全没有显现出来。
“嘻嘻嘻呀，小修士，你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孩子，快点过来我这边吧。”阿尔克墨涅看着科可完全使不出魔法的样子直接被逗乐了，如同利刃般的肢体一挥，便要将科可隔空拽过来。
但是同样的，完全没有起效。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行？”科可不禁跪倒在地，她感觉自己救不了法然了，但法然明明救了自己，自己却救不了法然，这对于科可而言就是无法接受的。
而随着科可愈发懊恼于自己的失败，一种巨大的厌恶感顿时涌向了阿尔克墨涅，此时在祂看来，科可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巧的猎物了，而是一种所有恶魔与生俱来的憎恶之物，一种使得万般魔法化为泡影的无比沉重的现实，一种仅仅只是存在便能使得恶魔痛苦万分的东西。
“为什么，你这样的东西却能这么轻易地做出这样的暴行，我和法然姐这样的却要忍受万般痛苦而死？”科可喊了出来，将那个魔力投射器对准了阿尔克墨涅。
没有耀目的光矛显现，但是阿尔克墨涅顿时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在这个世界的立足之地，祂第一次感觉自己变得渺小了，不再是超脱于血肉之上的伟大存在，而是比微生物还要不起眼的东西，仿佛自己也不应该存在于世一般。接着便是痛苦，比分身被虚灵蚀矛所制造的等离子束贯穿时还要痛苦无数倍。祂的意志直接碎裂了，这个非物质界的超然存在被禁绝者以天敌捕食一般彻底击溃。
“难以置信，我所了解的资料里面都没有提到过，禁绝者的力量居然可以投送出来？”
法然看着面前几乎是轰然倒下的阿尔克墨涅，看着祂痛苦地扭曲成了一团，身上的甲胄和渎神血肉自己搅成了一团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如此轻易地摆脱死亡的命运。
而尽管法然的头盔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她脑海中的低语却一直没有继续响起。
“科可，你真是我的福音呀。”
以如同处刑般的姿态，法然完好的左臂将长剑高高举起，将因为痛苦而动弹不得的阿尔克墨涅头部砍了下来，但是这一次恶魔甚至连体液都未曾流出便彻底消失了，哪怕是被放逐回非物质界时的痛苦咒骂也未曾发出。
但随即，法然同样倒下，随着兴奋剂的作用消退，头部多处割伤以及身上其它的开放性创口开始让她痛得难以动弹。她觉得，即便不被阿尔克墨涅杀死，她也会这样流血致死。
“很好，法然，你的任务很成功。”不远处的空气闪动了几下，几个同样身披黑色甲胄的初诞姐妹会修士从隐身状态解除。“面对死亡，你也未曾屈服于虚空的呼唤，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更加证明你对于人类以及姐妹会的忠诚了。”
“你们什么时候在这里？”法然有些不解地问道。
“在你让科可，让我们的新成员离开时，我们就在了。你通过了考验。”其中一个修士说道，并给法然止血。“真神奇，就连你的脉冲波都被完全遮蔽住了，即便是没有镜面头盔，你都没有再让我感到压迫了，这就是我们的新成员吗？”
几个修士同时将科可也提了过来，刚刚使用了魔力投射器，科可累得差点当场昏过去。但是在被其它人提起时，还是因为陌生的恐惧而挣扎了几下，显得十分紧张。
“现在她的力量完全释放了，我读不了她的心，法然，和她说下后面的安排吧。”为首的修士虽然现在无法读心，但是也看得出来科可当时是如何爆发出那种力量的，便让法然和科可再见上一面。
“对不起，法然姐…我是说，法然修士，如果你带回的目标不是我，也许就不用遭此厄运吧？”
科可抱了抱法然，似乎是希望能够让法然好受一点。
法然则是完全解下了自己破碎的头盔，露出了一头同样灰色的长发，单手捧起了科可的脸庞，注视着科可全部的七只眼睛，没有说什么，但是只是从法然的眼神中，科可便知道，法然从来没有觉得是自己带给了她这样的遭遇。同时，她也读出了一份似乎是离别前的不舍。
“我们要分开吗？这，这不对吧？这也太狡猾了！明明，明明我的心里都是你了。”科可继续抓着法然还完好的手臂。
“新血需要先进行隔离培训，这是我们的姐妹会的规则，没有人能够更改。但是，科可，很快你也会成为修士，那时，我们总会相见的。”法然尽力说着，强撑着不让自己晕眩过去。“相信她们，相信其它修士，我们总会再见的。”
法然用自己的独臂摸着科可的头，直到科可的心跳重新变得有规律起来，直到科可因为初次使用魔法而累得昏睡过去。
“姐妹会里面那么多修士，各种任务的队列数不胜数，法然，你可能给出了一个几乎无法达到的承诺。”一个修士从法然的怀中接过了科可，开口说道，同时递给了法然一个完好的镜面头盔，随着科可沉眠，法然的脉冲波开始重新带给其它人巨大的压迫感。
“但是我们总需要一点希望，不是吗？”法然说着，再次戴上了头盔，此次事件她感觉自己变了，那是某种深层次的改变，她亲身体会了那堕落之音从响起到被湮灭的全过程，新的知识向着她门扉大开。
一道声音也从法然的脑海中响起，回荡在科可的脑海中。
+ 我们总会再见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