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清脆的碰撞声像是急促的铃音，将这条大街上的寂静彻底打破。刀弧在白茫茫的苍月下闪出寒冷的光芒，不住地向着庄羽劈砍过去。庄羽有些狼狈不堪，靠着附着在双手上的“灵”以做抵御。看似缥缈的昏黄色光芒，却有着极为坚硬的质度。
斗篷之下的那个东西，是个用刀的好手，挥刀从容不迫，淡若潭水，只是却有着极为诡异的轨迹，就像是一条游蛇，在空气的洞穴中伺机而动，只要庄羽稍有松懈，这条蛇就会向他的要害发出致命一击。
渐渐的，庄羽对于这支危险的舞蹈感到了一阵力不从心。他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最后硬咬着牙，将灵在一瞬间转移到腿部，颇为艰难地将其踹开。
苍月下，两个身影仓促地分开，散于大街的两侧。它显得从容不迫，苍白的手臂垂下，长刀依在随风浮动的斗篷旁。
它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黑色破旧的斗篷之中，像是蒙着一层迷离的黑雾。没有任何气息可言，周身像是隔绝着一层真空一般。它也没有其余的动作，只是立在庄羽的面前，安静的像是一尊塑像一般。
摇曳着的，还有别在它腰间的未曾熄灭的灯笼。
庄羽缓缓吐息，全身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所浸透。他那双昏黄荧光流转的眼中戒意剧增。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东西很快又将发起攻势，那柄长刀又会在他的生命上不断游曳。
“也不知道，像是那样的招式究竟是怎样使出来的……”
庄羽回想着老人在杀掉那头龙的时候，那漫天飞舞的，化作箭幕的青羽。
在刚刚的战斗中，庄羽对于灵——对于这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神奇力量的掌握也是愈发熟练，但是不管怎么样，也仅仅只是可以做到驱使灵的行动而已。他感觉自己是受到了什么限制一般，好像自己的灵明明还有着极大的开发空间，但却在临界处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此时，它的刀在苍白手腕的运转下挥出一丝寒意，步伐也缓缓迈开，沉默着将刀刃横向庄羽。
庄羽咧嘴吸气。他知道，这又是拼招的预兆了。先前与它过招时，庄羽清楚它那诡异的刀术绝不是自己能匹敌的，只有在刀芒闪过的一瞬间，推测出刀刃攻击的方向，再以极快的反应驱使灵保护那个部位……
——自己是怎样从昨天的那个怂鬼变得像现在这样冷静的？
庄羽稍稍思考着，昏黄色的灵已经依附在双拳之上。他的呼吸也近乎平稳了，双目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那个东西。
——这样下去，不可能干掉这个家伙。
现在，是否要自己来换取主动权呢……
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因为，庄羽已经这样做了。
全然没有了不是半分犹豫。自己有着“灵”的保护，如果能主动出击，打乱对方的攻击思路，说不定可以赚取一些机会……
这个东西面对朝自己冲过来的庄羽，巍然矗立。长刀横来，衣袖在刃面上不住浮动，如同装配在宝物上的流苏一般。
相对于庄羽的莽撞，它现在所表现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舒闲。
直到，在那只闪烁着昏黄荧光的拳头即将打中隐藏宽大斗篷下的那张未知面孔时，一阵破空的极速啸声直直穿破庄羽的耳膜——
“镪——”
紧接着，庄羽的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来不及多加考虑，他伸出手——几乎只是去抵挡一片透明的空气一般，却感到了一阵来自手臂的酥麻感。
——“镪——”
第二刀如鬼魅一般从另一个方向袭来，庄羽勉强将其挡开，但是，庄羽却感到了一阵不妙。
这家伙……攻势比先前更加凶猛了。
那个东西如狂风骤雨的刀击死死的压制着庄羽，让他完全就没有了反击的机会——
“镪——”
第三刀！
在以肩膀被划出一片刺目的血花为代价，庄羽又是硬吃了这一击，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个东西稳住了身形，手臂挥着被灵弹开的刀刃，劈来——劈来——
火光四射。清鸣交响。身形交织，而又迅速分开，紧接着又会是新一轮的冲撞——
——要是真的失败了，就是真的死了！
怀着这样强烈的不甘，庄羽的双眼中尽是凌厉的杀意——这才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真正的决斗场！
这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庄羽发出一声低吼，迎着向着自己劈来的刀刃伸出了手——狠狠一抓——
那样锋锐的刀刃竟然就被庄羽死死地握在了手里，像是一条受缚的狂蛇，终于能够安静了一些。
这边是个机会！
来不及多想，庄羽挑开了长刀，剩下的一只手在整个身体的牵引之下，像是个巨锤一般轰向那个东西的胸膛。
——就要成功了？！
在庄羽的心中涌现出一丝狂喜。
“呼——”
此时，那个东西似乎并不慌张，它没有闪避庄羽的这一下重击，却是如同拂去灰尘一般振动了一下身上的斗篷——这样的举动却在一瞬间让庄羽陷入了一阵极度的惊惧。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也仅仅是这一瞬间。然而就是这一瞬间，庄羽却感到了手中一空，原本控制在手中的长刀已然不知所踪。
——什么……？！
庄羽的拳头似乎是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变得软弱无力。他的眼瞳瞪大了，一阵不易被察觉的冷风在他的后颈传来——
与此同时，眼前的那个东西其实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样就感到糟糕了。足够了。
来不及了，就庄羽扭头抵御的前一刻，架在自己后颈上的刀刃完全可以了结自己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因果。
庄羽忽然好想苦笑一阵。
——原来这个东西要想杀死自己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先前的又算是什么，对于狂妄的蚂蚁的挑逗是吗？！
他知道那个东西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面就是那柄长刀，只要它想……
——妈的，就这样结束了啊。
庄羽收起自己的灵，像是释然地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自己现在会对死亡这种事情感到那样的平静啊？
他思索着这个“可能”是他这段人生的最后一个问题，听着一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从庄羽头顶上掠过一阵疾风。
“噗嗤——”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穿破了，里面的一切都散落在庄羽的身上。
腥味浓郁。是血。
好像，还有着什么不一样的脚步声？
庄羽猛然抬头看去，从大街尽头的黑压压的地平线处，瘦削的身影正在朝这里飞奔而来。庄羽感到一阵惊骇——难道是老人回来救自己的吗？
不对。那个身影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长到离谱的破烂袍子，就好像是那个东西身上的斗篷一般……和老人身上的浮云图案完全打不上关系。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嚎，那个东西像是受到什么伤害一般。庄羽不经回头看去，意外的在它斗篷所掩饰的面容上，看到了一支……骨头？怪兽的骨头？或者说，是被磨制过的怪兽的骨头？！
庄羽忽然突发奇想。
显然，这根骨头有着两米左右的长度，最顶端被磨制成尖锐的“枪击”——
那个东西像是受了重伤一般，失去了原有的沉默与淡然，步伐踉跄的像是喝醉酒一般，手里的长刀却像是个疯子一样胡乱挥舞着。
——难道是那个人扔过来的？！
这样的想法刚从庄羽的脑海中浮现，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插在那个东西脸上的“骨枪”，狠狠一拔，瞬间，令人牙间发酸的肌肉扭曲声充斥在庄羽的耳尖。
尖锐的厉啸更为刺耳，那个东西朝着这个新来的敌人挥舞着长刀，却显得那般狂怒而破绽百出。就是在那一刻，新来者露出来的纤细的手腕一挑，骨枪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缠住了那个东西的刀势，再加以最后一击——
正中胸膛。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甚至是庄羽都没有反应过来。
——声音越发削弱，直至消失。
黑色的烟雾在庄羽的身旁消散远去，只剩下一柄长刀在掉落在街道上时，在城中回荡起冰冷的寒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