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期的库尔德森林,一片翠绿葱茏。
现在是清晨,纯净的空气还带着些许寒冷,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布满苔藓的岩石上。
很棒的天气,正适宜打猎。
如果是在以往,艾利一定会像猫一样潜入草丛中,将身形隐藏在树影之后,静静等待着来觅食的野猪,或是去检查昨夜布下的陷阱,看看是不是有倒霉的家伙踩上去。
不过,今天可不需要做这些。
艾利和一群小狼枕在灰仔身上,晒着太阳,闲适地数着头顶上的叶子。
狼群的狩猎不需要自己,所以艾利就和受伤的灰仔担当起了照顾小狼的工作。
距离上次的事件发生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艾利一次也没回过木屋,当然,也一次都没见过哥哥。
她并不是讨厌克欧吉奥,相反,三日不见,艾利还有些想念他,但是一想起哥哥在那天的反常举动,艾利就感到无所适从。
莫名有种‘以前温柔的哥哥是假的’这样的感觉。
艾利烦躁地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逐出脑海。从小就照顾自己的哥哥是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人,这一点艾利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这个想法始终挥散不去。
把那个大叔的头往墙上撞的,贯穿那个投降小哥左眼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哥哥啊。
“呜.....”
感受到艾利情绪的波动,灰仔抬起头来,轻轻蹭着艾利的脸庞。
“谢谢,我没事的。”
艾利抱住灰仔的脖子,贪婪地嗅着其中阳光的味道。晒饱了太阳的灰仔,就像温暖的皮毯子一样,枕在上面特别舒服,所以这些小狼才会拱在灰仔旁边吧。
库尔德森林的狼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其他地区的狼一般都分为三四个狼群,但库尔德森林的狼群只有一个。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原因大概有两个,一是这里的狼比较聪明,二是它们的头狼的存在。
光是趴在地上就比艾利还高的家伙,站起身来大概有三四米吧。
艾利看向林间空地的中央位置,这个巨大的猛兽正伏在那里小憩。
是活了很长时间的母狼,但动作依然快如闪电,似乎已经突破了狼这一物种的极限的样子,兼具母亲的温柔与首领的威严,是名副其实的山岭之王。
那一身反常而又美丽的苍蓝色皮毛就是证据。
“.......”
感受到了艾利的视线,狼王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尖耳朵也竖了起来。
“啊,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
“.......”
狼王摆了摆耳朵,闭上眼睛,又沉入了梦乡。
被如此巨大的猛兽凝视着,艾利却一点也不害怕。据哥哥说,她出生后的一段时间基本就是生活在这里。被狼王悉心照料着,甚至连母乳都是狼王提供的,艾利早就成了狼群的一员。
咻。
这是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噶嗷!!”
守在狼窝的几只狼全都一跃而起,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灰仔也立刻起身,艾利则带着小狼们退到了狼王的位置。
“哈哈,原来你在这啊,艾利。”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大叔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向艾利走进。
“啊,敦克叔?你怎么来这了?”
面前这个穿着一身皮革甲拿着十字弓的大叔叫敦克,是父亲的旧友,和哥哥熟识,很照顾艾利的冒险者。是佣兵组织「酩酊猎手」的首领,很厉害的人。
“咕.....”
但狼群可不认识敦克大叔,以灰仔为首,群狼弓起背,向敦克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
“啊,伤脑筋,我好像没办法进去啊?”
“没事的,大家,没事的,放轻松。”
艾利稳住狼群,然后跑向了敦克。
“大叔你怎么来了?还有这十字弓.....”
“啊,你哥说库尔德森林里的不死者越来越高级,再不清理掉的话会很危险,所以我们就来收割他们了。”
“那这些弓箭声是....”
“是我的人在击杀不死者吧,别担心,有你哥在,十拿九稳。”
“哦哦!大叔又能拿很多钱了吧?”
“哈哈哈,马马虎虎吧。”
敦克将十字弓挂回背上,坐在了一块岩石上。
“我听说,你好像和你哥闹了点小矛盾?”
“唔.....”
看到艾利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色,敦克苦笑着摸了摸艾利的小脑袋。
“怎么了?叛逆期到了?”
“才,才没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哥他,变得不一样了....”
“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明明教我接纳那些人类的是他,但是他却.....”
“这很正常啊。”
“唉?”
“这是真的。精灵也好,人类也好,你哥他从来没接纳过他们。”
“可是....”
“这是事实,小艾利。你知道在你出生之前,你哥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
“我第一次见到你哥是在他九岁的时候吧,那时我在外游历结束,准备回卡塞尔城建立一个佣兵组织,路上顺便进森林拜访下你父亲,没想到你父亲和你母亲已经偷偷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哈哈哈。”
“唉?我哥那时是什么样的?”
“你哥那时可真是了不得,九岁还是那些小屁孩满地乱跑的年纪,你哥就已经能拉开精灵弓了。”
“哇,好厉害啊....”
“当然厉害,要不是我躲得快,你哥的箭就插到我的头上了。”
“唉?”
“当时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真该看看你哥当时的眼神,没一丝生气,看其他人就像在看腐肉上的苍蝇一样。”
“为什么?”
“因为他恨我们啊。恨我们人类,也恨那些精灵。”
“但是我哥现在.....”
“对,他变了很多是吧?”
“嗯。可是,为什么?”
“别急啊。后来我在卡塞尔城忙活了三年,建立了酩酊猎手。再回去见你父亲的时候,你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唉?我爸和我妈是怎么.....”
“关于这个,我想你直接去问你哥比较好。但我真的很惊讶,因为你哥小小年纪竟开始抚养只有一岁的你,而且你居然还很健康。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
“不记得了。”
“哈哈,那时你还不记事呢。知道最让我惊讶的是什么吗?”
“什么?”
“最让我惊讶的是,虽然只有一点,但你哥眼神里确实稍微有了点光。这都是因为你啊,艾利。”
“我?”
“对啊。我还记得你哥当时求我给些钱的样子,那个‘不给钱就杀了他然后抢过来’的表情真是可怕极了。”
“后来呢?”
“后来你哥和我合作,帮我带着佣兵团在森林里狩猎不死者,得到的酬金分他一份。你哥变得越来越正常,靠着这些工作我们酩酊猎手也算是站稳了脚跟,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哥,哈哈。”
“原来是这样的啊.....”
“没想到你哥以前是这样的吧?”
“没。”
“看来那小子把你养得不错,一点脏东西也没让你沾上。”
“唉?”
“艾利,你哥为你付出了一切,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
敦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剑术,弓术,魔法,全都是一流,他本来能当一个很强的冒险者,甚至能成为一个传奇,但他却选择留在这保护你。他尽他所能为你构筑了现在这个安逸的生活,你永远只能看到好的一面,因为糟糕的那些都被你哥挡下了,这也是我唯一不同意的做法。”
“那他教我要接纳那些人和精灵,是因为.....”
“是因为他不想看你变成他这样啊,笨丫头。”
敦克拍了拍艾利的头。
“艾利,有时候生活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美好,有时候生活会变得很险恶,很残酷,甚至很绝望。你哥想给你最美好的人生,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树林中弓弩破空的声音渐渐稀疏了下来,最后完全消失了。
“嚯,看来那些新人还不错,好像还挺能干的。”
“大叔?你要走了吗?”
“啊啊,差不多是时候了。不过,我还有最后几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啊?”
“艾利,我知道你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你哥的做法,但是听我一句,等你亲眼见过生活的全貌,完完整整地经历过一段时间后,你绝对会明白你哥的苦心。”
敦克站起身来,抽出背后的十字弓递给了艾利。
“唉?大叔,这是......”
“你和你哥,你父亲一样,都是天生的战士,不该在这样的森林里荒废一生。艾利。用你的双眼去自己见证这个世界,成为冒险者吧。”
“冒险者?我?”
“对,你哥一定也会同意的。如果想通了,就拿着这把十字弓来卡塞尔城找我。”
“唔.....”
艾利显得十分纠结,但还是接过了十字弓。
“还有,我知道你现在不知怎么面对你哥,但是,你哥为你付出了太多,至少在我看来,你这样会伤到他的心的。”
“我.....”
“一次也好,去见见他吧。”
留下这句话之后,敦克就转身离去了,只留下站在原地沉思着的艾利。
后颈感受到了温热的喷气,艾利回头,发现苍蓝色的狼王已来到了自己身后。
“有什么事吗?”
“........”
狼王没做其他反应,只是用鼻尖轻轻拱着艾利的后背,将艾利向某个方向推去。
是家的方向。
“这是....在让我回去吗?”
“.......”
狼王并没有回答,而是回到了林地中央,继续趴下睡觉。
“嗷。”
其他狼也从戒备状态放松了下来,灰仔冲艾利温和地叫了一声。
“灰仔....你也这么觉得?我该回去?”
灰仔轻轻摆了摆尾巴,转身又和小狼趴到了一起。
“好吧.....”
艾利终于下定决心,抱着十字弓向家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