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最大的作用是分析每个班的课程缺陷,摆正复习的一些偏差侧重,所以成绩下来得很快。
预料之中,我还是中等排名,糖果也还是班级第二,只不过全年级排名糖果退步到三十多名,下降了几乎一半。
吃槟榔的人知道致癌,吸烟的人也知道对身体不好,但有些事已经超脱习惯,成为吃饭睡觉一样的必须。
糖果瞄了一眼成绩单,装作漠不关心,笑得依然烂漫。可我知道,无形中她的压力已经水涨船高,即使我不是主因,也绝对有不可避免的干系。
思前想后,决定上课不再打扰她。这种滋味就好比爱吃甜的,眼巴巴瞅着一大堆蛋糕零食,嘴里惊涛骇浪,嘴外水波不兴。
糖果很聪明,对我的静默态度心照不宣,上课专心致志、勤耕苦读。但一到下课,立马回头趴我桌上,弯起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问长问短问寒问暖。
糖果对我有说不完的话,远到天南海北,近到楼梯走廊,时而彬彬有礼,时而蛮不讲理。我和糖果也有逗不完的趣,远到长城内外,近到课后桌前,既能忍辱负重,又可砥砺前行。
渐渐,日久天长,便想天长地久,于是发起约会冲锋。
死皮赖脸替补软磨硬泡,深耕细作辅助厚积薄发,然而还是敌不过糖果装疯卖傻,始终对邀约一事,闪烁其词。
一直到临近放假最后一个课间,功夫和黄天终于不负有心人,各自给了惊喜,一是答应返校当日上街补偿其上次点名的名誉损失,二是要送我东西。
我兴奋得一塌糊涂,连回家的公交车在幼儿园门口堵俩小时,都觉得是5块钱车票多送两个钟一样划算。任何负面消极,在期待面前,通通不堪一击,就像此时车里广播在放的一首歌——恋爱大过天。
只是好的心态并不解决实际问题,被素质断交是这条路每逢假期的常态,也是这座小城的特色。300米外的免费停车场门庭冷落,望望已经日薄西山,仍然被“素质换速度”横七竖八违停的道路,想到我们在这座城拼命苦读并不是没有原因,也许这就是和大城市高考分差的根本所在,是德智体美劳综合分差的根本所在。
回到家焦点访谈刚好结束,仅剩下的半宿时间,除了差点被母亲在餐桌上劝饭撑吐和父亲事无巨细的侦查审问外,就是失眠了。
几个反侧,钟表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大地陷入沉睡。窗外凌晨两点的月,看起来比学校的更清晰一些,也许是更清醒的缘故。
我一边撑得打嗝反刍,一边谋划约会的轨迹,时间既漫长又廉价。
早上,早早帮母亲做好家务,便踏上返校的车。十点是我们约好的时间,太阳刚好灿烂,清风刚好温暖。
糖果比约定时间晚到一会儿,这给足我时间四下观望。
五颜六色的涂料挂满墙壁,浓妆淡抹了整条街;形形色色的衣装高悬橱窗,收集行人们的赞美;街上欢声笑语,阳光锦上添花,仿佛空气都在欢快地跃动。置身其中,大有人间值得的感慨。
再美也只是人间。远远地,衣装、行人、街道开始褪色,逆着满世界灰白,糖果从仙界翩翩而来。
见面起初并不会尴尬,就像晚自习打水遇见一样,都在预期之内,哪怕糖果一口一个“抱歉来晚了”。
我压根不在乎早与晚,只要她能来,几点都是准时。
缺少打水的固定模式,需要临场发挥,所以紧张在所难免。胸膛过度往后挺,像抱着一个大水桶,肩膀一高一低,眼睛直愣愣瞪着地板,昨晚烂熟于心的台词全军覆没,只能让预备役勉强顶上:“饿不饿”、“冷不冷”、“想去哪”……违和感瞬间爆表。
问题没有明确答案,只随心踱着步子,说学校的事,谈考试的题,聊有趣的梗,渐渐不再手足无措,渐渐融洽自然,自然地逛进了超市。
这是小城中最大的超市,但凡生活必需、不需、不必需,皆应有尽有。
Shopping,推着购物车才大气。我摸摸口袋里几张“山水钞”,提心吊胆推上一辆,然后走在前面随手在话语间挑些便宜零食丢进来,强撑笑容注解:“一般女生都爱吃。”
糖果不予认同,反问:“我哪里像一般女生?”说着将一样样零食放回原位,摆正。
我哈哈一笑,嘴上虽然没了词儿,心里却有了底,大胆地不断往车里丢零食。糖果则不停地往回摆,颠来倒去间,是纯粹得像过家家一样的欢笑。
“这不是一般的零食了吧。”我耸耸肩,拿起一袋辣椒丝。
笑容不是嘴巴和牙齿的专属,即使糖果用手背挡住,也难掩盖从眉毛到下巴的笑:“这也一般,一般辣。”同时提示倒腾易碎零食的行为仅次于捏方便面。
我点点头,依着糖果的借口,暂时保住了返校生活的温饱水平。
重归于安静,多了几许不自然。碰巧走过五花八门的饮品区,想起与王重阳闲得无聊玩过的一个弱智游戏:猜有多少种矿泉水,最接近的算赢,赢的坐进购物车,输的充当车夫。
我以为糖果不但不会接受这种幼稚游戏,还会讲一句“精神病人思路广,智障儿童欢乐多”怼我。谁料恰恰相反,糖果直接答应,顺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短暂的估算,幸运的天平偏向了糖果。
糖果努努嘴望望我,全无得意,显然结果与目的背道而驰。但还是说着愿赌服“赢”,不情愿地坐上去。
讪讪推了半步,尴尬癌发作,各自低头沉默,冷了场。
就像生病多喝水一样,傻笑一向也是冷场解药。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糖果以本世纪全亚洲最傻的笑容打破僵局,指着旁边说:“都忘了这个饼干什么味儿了。”
转念想了两秒,脑袋转了N圈:“好吧,让你回味一下,自己去拿吧。”
果然,糖果蹦下购物车拿上饼干,再没坐回去。
而我也不想饱受服务员冷眼,反正已经坐过,不算耍赖,点到即止蛮好。
收银台前,收获除了喜悦外并不多,只有两盒饼干。前面结账人不少,我和糖果耐心排着,边聊边等。
美好的时光总是生了翅膀,眼看排到时,一位老大爷突然插队,气势汹汹俨然超市他们家开的。奔着尊老畏老的心态,再摸摸逛超市都费劲的口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大爷买的东西总共四十多元,他掏出一百。也许收银台零钱不多,收银员问老大爷有五十吗,老大爷说有,收银员就等老大爷给钱。结果收银员看老大爷半天没动静,又问一遍。老大爷直勾勾盯着风华正茂的收银员,说了句让大家啼笑皆非的话:“有有有,我属马,都六十多了,不过身体倍儿棒。”
爆炸似的笑声夹带几声鄙夷,响彻超市。
距离事发地最近,目睹全程的糖果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弯明月,嘴角肆意上扬,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冷眼一看,煞是动人,再仔细一瞧,煞是动心。
没有比看糖果笑,更能心满意足,最想得到的偏偏已经拥有,这最能诠释幸福的含义。
在欢声笑语中,我们离开了超市。比起此时自然落下的足记,昨晚的彻夜难眠显得格外多余。终归自然的才是最好的,自然,听说还有另一个高大上名字——天意。